金黃色的短發，如藍天般的湛藍眼眸，她交疊雙腿，靠着椅背，靜靜坐在等待室的角落裡。

比起其他人那些混沌夾雜的顔色，04身上和她的眼眸同樣湛藍澄澈的輝光，格外令人沉醉，姜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在一群或忐忑或緊張的人中，她的神情非常平靜，甚至沒過多久就開始閉目養神。

果然，純粹至此的人往往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也不需要擔憂會被監察之眼發現。

1号指揮官開始輸入密令，進入監察室旁的暗房。進去後他牢牢鎖上了門。

暗房裡沒有窗戶，滿室昏暗，姜花作為一個影子，呆得格外自在，甚至開始四處遊蕩，舒展一下憋屈已久的身體。

直到1号打開了燈。

昏黃光線下，一個圓柱形巨大艙體立在房間正中央，旁邊有一個白色合金梯可以爬到艙體頂端。

艙體裡蓄滿了不祥的血紅液體，血紅液體四處流動，像一條條血蛇在裡面鑽來鑽去。

1号慢慢解下胸前的CO. 01暗金銘牌，脫下純黑制服和硬檐帽後把它們疊得整整齊齊。

他健碩身材上身無寸縷，一步步登上白梯。

像新生嬰兒即将接受神父的洗禮一樣，1号閉上雙眼，緩緩潛進了艙體的血紅液體内。

随後，血紅液體化為無數細小觸手，從頭到腳密密麻麻吸附在1号身體上。1号像渾身長滿了血紅蠕蟲，不斷蠕動。

真是惡心至極，姜花幾欲作嘔，忍了又忍才沒有發出嘔吐的聲音。

這時第一個接受監察的人已經走進監察室。

暗房裡四面密閉，根本看不到監察室内的景象，但被監察者的聲音能夠清晰地傳進來。

奇怪的是，姜花沒有聽到任何别的聲音，隻能聽到這個被監察者不斷自言自語。

剛開始，被監察者義正言辭地宣告自己的清白。

“不，我沒有！我沒有做任何背叛基地的事情！”

“你再怎麼問，我也沒有做任何違背道德和職業操守的事！”

“我遵紀守法，兢兢業業地工作，憑什麼無緣無故要接受你的質問！”

“我曾宣誓會為了人類生存而奮鬥終生，又怎麼會違背誓言！”

慢慢地，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變成了絕望的嘶吼。

“那批物資你怎麼會知道？！”

“哈哈哈！是我幹的又怎樣！”

“誰都知道這個破基地已經被捅成篩子了！我給自己留點保命錢又怎麼了？！”

“哈哈哈……末日将至，誰又能苟活？！”

撕心裂肺的嘶吼呐喊越來越弱，到後來幾乎變成了喃喃呓語。

“不！不！……我不該這麼做的”

“我不該貪走他們的血汗錢，不該看着他們活活掙紮着死去！”

“我違背了誓言！我滿身罪孽！我是罪人！”

“不……害了那麼多條人命，我該死！請您立刻殺了我吧！”

最終歸于沉默，姜花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暈了。

哐當一聲，隔壁監察室的門被打開，幾道腳步聲走進監察室内，接着傳來拖拽重物的聲音，應該是那個人被拖走了。

“下一位，守門人404。”

到守門人04了！

姜花迫切地想知道監察的真相。她飛快地沿着陰影，從門下極小的縫隙裡竄出暗房，閃進等待室内。

在04進入監察室的前一刻，姜花及時鑽進了她的影子裡。

監察室内亮如白晝，關上門之後就像在一個密閉白球裡一樣。

姜花非常費力地躲在04腳下小小的影子裡，屏息凝神仔細觀察。

純白色空間内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目之所及皆是純白。

不，除了頭頂。

姜花慢慢望向頭頂，上方用細細的鋼繩吊着數十個碩大黑球，不知為何，這些黑球讓姜花感覺極為不适。

視線往下移，姜花猛然發現，04的湛藍眼眸變得呆滞失神，瞳孔擴散，完全沒有聚焦。

整個人似乎都處在一種無意識的狀态下，像被催眠了一樣愣神地坐着。

這時，一陣細細密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無數隻蜘蛛爬來爬去地吐絲。

姜花仔細聆聽，才辨别出來這陣聲音是不斷重複的八個字：

“以吾之眼，證汝之罪！”

“以吾之眼，證汝之罪！”

……

随着聲音不斷地循環往複，姜花感到一陣陣眩暈襲來。

上方的數十顆碩大圓球，驟然齊齊地睜開了眼睛。每一個圓球中央都有一個猩紅眼珠，正在圓球裡滴溜溜地滾動。

數十道難以用人類語言來言說的聲音齊齊響起，它們問：“守門人04，你有信仰嗎。”

守門人04呆滞地回答：“沒有。”

第一句就是謊言！

姜花分明記得，04今天清晨剛去了神廟，在神廟裡正神的雕像前不斷禱告，虔誠祈禱！

“呵呵……騙子。上次在城門，你隔着屏幕直視了我們。那是我們特意為你準備的禮物，為的就是讓你恢複成為守門人之前的記憶。感謝我們吧！”

它們不停地轉着眼珠，放肆笑着，“隻是沒想到你這麼虔誠，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去祂的雕像前向祂禱告，難道你不知道祂早已隕落了嗎？”

守門人04愣愣地回答：“真神永存。”

它們猩紅眼球轉得更快，像是憤怒道：“你口中所謂真神的神格都已經被大卸八塊！散落在時空的長河裡，不知去向何處！為何還要信仰祂！為何！”

守門人04仍舊呆愣地說：“身為侍神者的後代，我會永世侍奉我的神。”

它們的低語像蜘蛛吐絲般連綿不絕，令人越發昏沉：“虔誠的侍神者啊，請你告訴我，你的真神遺落的五芒星現在何處？”

“神的一切，都在該在之處。”

“那該如何獲得？”

“唯有侍神者的血和神使的淚，才能喚醒五芒星密陣。”

“侍神者！”它們貪婪的聲音不斷回響：“侍神者的血和靈魂！可真鮮美啊，把它獻給我吧！讓我賜予你永恒！”

“靈魂……我的靈魂，早已獻給我的神。”

猩紅眼球瞪得更加凸出，像要掉出來一樣：“你的神？！你明明知道，我和祂都是……”

“等等……”它們的聲音突然停下來，幾十顆猩紅眼球轉了又轉，低低笑着，如惡魔低語地說，“原來今天還有一位不速之客啊。”

猙獰笑聲回蕩在亮如白晝的監察室内：“異界的靈魂，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

數十顆猩紅眼球齊齊呐喊道：“去吧，幫我抓住她！幫我抓住她！”

這時，守門人04忽然從呆呆坐着的狀态恢複過來，她開始慢慢轉着頭四處尋找。

時間在這一刻像被拉得無限長，姜花聽到自己的心髒在極度緊張下不斷跳動，聲如擂鼓，越來越響。

直到守門人04突然停下尋找，一寸、一寸地低下頭，姜花這才看到04湛藍眼眸已經變得滿是猩紅。

她的猩紅眼珠上下左右不停轉動，嘴角扯出一絲詭異的笑：

“我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