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珠心裡像墜了一顆大石頭,墜滿了沉甸甸的擔憂:“小Q,馬上帶我去治療區。”
小Q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滾動起輪子:“好的,收到。”
太安靜了。
整個治療區安靜得近乎詭異。
一樓治療大廳内,慘白燈光下,上百台治療艙整齊排列,像一排排透明棺材。消毒水的氣味混合着金屬的冷冽,在空氣中彌漫。
艙内的病人閉着眼睛,面容安詳,各種導管連接着他們的身體。
如果不是緩慢起伏的胸口,易明珠幾乎要以為躺在那裡的都是屍體。
二樓都是手術室,室外亮着盞盞鬼火般的紅燈,連成兩排懸挂在走廊兩側,像要引人走向幽冥地府。
透過玻璃能看到醫生們俯身在手術台前,機械臂精準地切割、縫合,醫療機器人作為助手輔助醫生的治療。
沒有一句交談,隻有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規律地回蕩在走廊裡。
三樓病房的昏黃燈光映在牆壁,映在床簾,映在病人微笑的臉上,把一切打上老舊色彩,變得迷蒙又模糊。
易明珠找遍了所有地方,目光掃過每個醫生和病人的臉,但是就是沒有烏港。
“所有病患都在這裡了嗎?”她低聲問小Q。
“根據系統顯示,治療區目前收治527人,全部都在這裡了。”
機器人小Q歪了歪頭,忍不住問道:“巡查員,您是來巡視檢查的呢,還是來找人的呀?”
易明珠心裡倒吸了一口冷氣,神情卻依舊沉着,漠然道:“軍事機密,你一個機器人無權知曉。”
“您說得對,是我冒昧了。”小Q用機械童音彬彬有禮地回答。
太幹淨了,易明珠想。
幹淨得就像精心布置的舞台布景,安靜得就像一場默劇。
處處正常,卻又處處透着詭異。
隻有不到十分鐘了,這裡肯定還有别的地方。
易明珠問:“這就是治療區的所有區域了嗎?”
小Q一雙大眼睛的屏幕上露出“查詢中……”的字樣,很快又變成微笑眯眯眼:“還有地下負一層呢,不過近期正在維修和養護,不對外開放。”
易明珠握着筆在巡查記錄本上輕輕敲打,眼鏡片後的目光微微閃動。
“既然是突擊巡查,當然要檢查每個角落。”她語氣堅定,“帶我去負一層。”
小Q的電子眼突然閃爍起紅光:“警告!該區域存在安全隐患,未經授權……”
易明珠直接掏出蘇葉幫她僞造的黑色權限卡,在機器人胸前的感應區“滴”地一刷。
小Q的抗議聲戛然而止,機械音變得呆闆:“權限……确認……正在為您導航……”
他們走向電梯,卻發現通往負一層的按鈕被金屬蓋闆封住。
易明珠用力掰開蓋闆,按鈕已經被人為損壞,隻剩一個黑洞洞的缺口。
“走樓梯。”她果斷轉身。
消防通道的标識指向地下的箭頭被噴了層黑漆,但隐約還能辨認。
推開沉重的防火門,一股帶着鐵鏽味的冷風迎面撲來。
樓梯間的燈管壞了大半,剩下的幾盞忽明忽暗,在牆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走廊兩邊的房間裡堆滿了廢舊的醫療器械,易明珠速度極快地巡視每一個房間,都沒有烏港的蹤影。
直到檢查到長廊盡頭,盡頭的最後一道門被牢牢鎖上。
時間快到了,易明珠管不了這麼多,用力幾腳就踹破了這道門。
裡面是一個偌大的房間,起碼有幾百平方,站滿了醫療機器人,一排又一排,像嚴陣以待的士兵。
昏暗燈光在走廊搖曳,将這幾百個機器人的影子映射得像蛇群般在地上逶迤拖拽。
醫療機器人身着白大褂,一隻機械手是各種類型的手術刀具,另一隻是醫療型高能激光槍,臉上覆蓋着類人的蒼白皮膚,五官也與人高度相似,甚至還有仿真頭發。
隻有眼睛保留着兩個機械球眼的外觀,大而凸,泛着無機質的冷光,顯得格外詭異。
“為什麼這裡擺放着這麼多醫療機器人?”易明珠漸漸握緊槍,全身緊繃,做好随時戰鬥的準備。
小Q大眼睛上再次露出“查詢中……”的字樣,很快微笑道:“這些機器人因為程序故障都已經無法再投入使用,放在這裡準備統一銷毀。”
易明珠把一隻手放在牆壁上,凝神感受着這個房間的空間結構。
這是她的精神力“如影随形”中的“随形”,能夠感知一定範圍的空間結構。
精神力蔓延到這個房間裡的每個角落,到最裡面那堵牆時,像掉進了冰洞裡,異常的冰冷像要把她的精神力給凍住。
強撐着去細細感受那堵牆的結構,易明珠非常确定在那堵牆後一定還有一個複雜又龐大的空間結構。
可惜因為距離太遠,她無法感知清楚那裡面的具體結構和是否有生命體。
正當她準備走近去感受時,隐形在手腕的光腦傳來了微微震動,30分鐘倒計時結束。
“警告!警告!有不明人員僞造巡查員身份擅自闖入機械子宮,請各部門即刻排查!”
“什麼?!你不是巡查員!你騙了我!”小Q驚訝道,大眼睛顯示屏裡冒出一連串彈幕般的感歎号“!!!!!!!!!……”
易明珠沒有時間去關心一個機器人的心情,一瞬間她就做出了撤離的決定。
形勢危急,隻能等有時間再來探查了,畢竟沒有什麼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當她正準備拔腿狂奔時,一陣鋼琴聲從深處傳來,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這是她多年前第一次見到烏港時,在金色大廳裡他演奏的開幕曲。
同記憶深處中的一樣,攝人心魄的鋼琴曲像是傾訴着多年來眷戀的思念、不平的幽怨、憤懑的絕望……讓她抑制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何時,陣列森嚴的醫療機器人方陣齊齊睜開了大而凸的機械眼,鮮紅眼球骨碌碌地轉。
咧開類人的嘴微笑,裡面是和人類一樣的潔白的牙和鮮紅的舌,它們用整齊劃一的機械音說道:
“歡迎來到機械子宮治療區,您在這裡将獲得真正而永恒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