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導遊，大廳這裡就先拜托您守着了。”

蘇葉說完後，帶着姜花搜過一間間艙房，指揮室、引擎室、生活艙、貨艙……

搜到星艦後端，隻剩下冷凍艙室和幾個逃生艙。

他打開冷凍艙室大門，一股強冷氣撲面而來，帶着各種氣味混雜而成的鹹腥。

姜花捂住鼻子，帶着濃重鼻音：“蘇警長，這裡沒有别人，您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世上真的有這些東西嗎？”

“這些東西本來已經消失了很多年，隻存在于遠古傳說裡。但是最近幾年又接二連三地出現僞人和污染物的襲擊事件，所以我們猜測邪神的力量正在複蘇，祂制造的污染正在蔓延。”

“怎麼了，你還不信我？”蘇葉挑眉冷笑，眼角的痣随着笑意蔓延，更加增添了幾分蠱惑人心的味道。

“信信信，我當然信了。”姜花壓下心頭的疑慮，非常狗腿子地湊上去，“小民絕對服從警長的安排！”

蘇葉收回視線，左手握緊了已上膛的激光槍，另一隻手緊拎那個五芒星合金箱從未放松，他們慢慢踱過一排排貨架，逐漸排查到艙室後方。

太冷了。

姜花體質一向很好，但這個冷凍艙室卻有着刺骨的冷。

這種冷似乎往人心裡鑽，讓人極為不适。

“蘇警長，我可以在外面等您嗎？”姜花準備後撤，“一有異動我馬上進來支援！”

姜花這才發現蘇葉看起來更冷，臉色透着慘白，右手竟然開始隐隐顫抖起來。

“你沒事吧？”姜花熱心提醒，“蘇警長你都冷得發抖了，趕緊出去吧。”

不知為何，蘇葉右手顫動幅度不斷增加，帶動着合金箱提手發出吱吱嘎嘎刺耳聲響。

他用左手勒緊右手，嘗試控制住顫抖，似乎極力抵抗着什麼，額上滲出層層細密冷汗。

“警長！你到底怎麼了？！”姜花上前扶住蘇葉，想給他臉上來兩巴掌扇醒他，但是又不敢。

隻好轉為拼命掐他的人中、虎口，可是都沒有絲毫緩解，蘇葉的精神狀态越來越失控。

這時的蘇葉隻能看到姜花的嘴不斷開合像在說些什麼，耳邊卻隻能聽到尖銳嗡鳴。

刺耳的嗡鳴聲像無數細針紮入他的大腦深處，眼前泛起陣陣大片黑團，黑團旋轉暈染，覆蓋整片眼膜。

蘇葉大腦裡繃着的那根弦被猛然紮斷，某種通道随着嗡鳴聲成功鍊接。

一道聲音滲入這通道。

這道聲音無法用蘇葉所知曉的一切語言來評說，似乎于宇宙至深至暗處響起，帶着亘古孤寂：

“短短人類五千年，就足夠消磨掉你的恨意了嗎？”

蘇葉右手随着聲音蔓延而劇烈顫抖，再也無法緊握，五芒星合金箱哐當掉落在地。

“母株……母株就在這裡！”他緊緊抓着姜花的領口，顫顫巍巍地說着，“邪神通過母株接通了我的意識……祂降臨了！”

這道無法名狀的聲音在他的腦海深處回蕩：“居然什麼都不記得了……現在的你，與朝生暮死的蜉蝣無異！”

蘇葉再也難以承受這種攝人威壓，整個人搖搖欲墜。

一段不知是遠古的記憶還是錯亂的幻覺浮現眼前。

他懸浮在星河流轉間，仰望着星雲纏繞處恒星誕生又覆滅，星系坍塌又重建。

無數淡綠星光構成了他，他與無量億劫宇宙共同呼吸，與恒河沙數星辰同享振動，與無窮無盡星塵一同低吟。

在宇宙至高至深之處，一道金色輝光降臨，他眷戀而仰慕這道莊嚴輝光。

那是他的真神，宇宙中唯一可以與邪神抗衡的存在。

在創生之柱，真神創造了他。

而在湮滅之所，祂揮舞起武神之劍，破開時間之河，劃開空間之海，一劍斬斷了他的右手。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被斬斷的右手不知在何時，不知在何處，已經被縷縷黑線纏繞、侵蝕、蔓延。

随着右手被斬斷，他信仰的真神又化開構成他的無量淡綠星光，為他加上時間的枷鎖，加上空間的鐐铐，加上生死流轉的詛咒，加上七情六欲的粗重煩惱，使他堕入生死輪回河，永無出期。

“現在的我，與朝生暮死的蜉蝣何異！”

蘇葉右手再也無法控制，顫抖着伸向脖頸，拼命掐緊，脖頸處道道青筋暴起，淚水溢滿了臉龐，聲音沙啞嘶吼。

“何至于此啊蘇警長？！”姜花痛心疾首，心亂如麻。

怪異的星艦，古怪的旅客，詭異的生物，現在還有一個發瘋的警長。

這真的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次旅行了！

逃出去，她要趕緊逃出去！

可是看着蘇葉越掐越緊的手，再不救他，他馬上就要被自己掐死了。

姜花做不到見死不救，而且警長和她一起巡邏時離奇死亡，這樣就算逃出了星艦，她也難逃牢獄之災。

于是她拼命掰扯他的手，希望能把他掐着脖子的手掰開。

她自認為力氣已經足夠大了，在從小到大掰手腕比賽中從無敗績，但現在居然絲毫無法掰動蘇葉掐着脖頸的手，可見他死志堅定。

眼看蘇葉面部漲紫青筋暴出，姜花連忙大喊：“來人啊！有人自殘了！”

比人來得更快的是腦後的破風聲，哪怕正在焦急挽救蘇葉生命并與之進行激烈的掰手腕比拼，姜花還是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道破風聲。

她眉心一跳，刹那間右手伸至腰包内側，下一刻大臂用力甩出一把飛刀。

“铛——”

飛刀徑直刺中身後襲來的物體，狠釘在艙牆上。

那是一個狀似八爪章魚的東西，成人兩三倍大，下部八根觸腕吸盤密布，開開合合間利齒畢出。

而上部應該是章魚頭的地方，竟然又長着八根觸腕。

觸腕瘋狂蠕動纏上中部連接處刺入的飛刀，想把飛刀纏脫，卻因飛刀力道過大插.得過深一時無法掙脫。

飛刀正好刺進怪物的一隻眼睛，黑血汨汨流出，怪物忍痛掙紮，竟又睜開密密麻麻數不清多少隻猩紅眼睛，遍布中部連接處。

姜花幾欲作嘔，如此惡心的怪物怎能讓它存活于世繼續害人！

她一把搶下蘇葉腰側的激光槍，發發精準射.穿怪物猩紅眼睛。

怪物痛苦不已，發出尖銳鳴叫，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

鳴叫聲吵得姜花火冒三丈，想起一系列怪異的經曆更加怒火中燒，她朝着怪物暴躁喊道：“叫什麼叫！再叫把你射成渣！”

怪物哪裡會聽她的，反而鳴叫得更加撕心裂肺，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迹象。

于是姜花槍速更快，對着怪物發洩怨氣般地接連射出數十發高能激光束。

直至射中最後一隻眼，怪物才終于停止了掙紮，身上隻剩下被高能激光束溶解後密布的大洞。

一旁的蘇葉終于不再自殘，虛脫滑落在地，右手無力垂下。

“吵死人了！”姜花嫌棄道，“什麼怪東西？！”

所謂母株也不過如此。

她上前想取回飛刀，蘇葉出聲制止：“别動，待會我來。”

蘇葉癱坐在地上，背靠着貨架，不停地喘着粗氣。

姜花輕輕拍打他的胸口幫他順氣，安慰道：“沒事了，那個怪東西死了。”

蘇葉擦幹額上細密滲出的汗，擡眼望着她，憔悴地笑了一下，眼角的痣在這種破碎感中欲墜不墜：“謝謝你，姜花。”

姜花義正言辭地說道：“身為五好公民，協助警官鏟奸除惡、救死扶傷是我的應行之義！”

又略帶谄媚地說：“蘇警長，看在我救了您的份上，可以放我出去了嗎？”

她一刻都不想呆在這個詭異的星艦裡了，她的預感告訴她，再待下去隻怕會遇到更恐怖的事情。

“現在還不行，我們隻殺掉了母株，僞人還沒除掉。”蘇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不是說，協助警官鏟奸除惡、救死扶傷是你的應行之義嗎？”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姜花皮笑肉不笑地連連應道：“是是，小民一定竭盡全力。”

蘇葉緊抿着嘴，起身拔下飛刀，将母株放入五芒星合金箱後擰緊箱蓋。

合金箱并不大，内部應該是運用了空間折疊技術才能裝得下成人兩三倍大的母株。

“你身手不錯，”蘇葉将飛刀細細擦拭幹淨後還給姜花，“刀法和槍法都很準。”

“從小我媽讓我練的。”姜花把激光槍還給蘇葉，接過飛刀後收回腰包内側，特意強調，“用的都是合法民用槍械啊，我可是守法公民！”

蘇葉嘴角抿起極輕極淡的一抹笑，給激光槍補充彈藥，重新上膛。“走吧，回集結大廳。”

“把僞人殺掉，你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