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灑天際,星辰點點如眸光。
身為綏王的他,手上系着紅繩。此時的少女已入眠,他輕拂她額頭的碎發,俯下身在對方額上落下一吻,如蜻蜓點水一般。
他回望,滿是不舍的走出皇宮,一身戎裝,騎上戰馬。出征前,他笑着看去站在城樓之上的白雨序,微微張唇,輕輕吐出幾個字。
“别、告、訴、她。”
城樓上的那個人便心領神會,苦澀的點了點頭。
跟随的将軍忍不住勸道:“綏王殿下,你大可回去。臣等會竭力——”
“啧。”
話被打斷。
“不必再勸,我意已決。”
“殿下尚年少,未娶妻過門卻選擇與臣奮勇殺敵,這又是何苦?”
“可這并不荒誕!并不多此一舉!你們怎就不懂呢!!”
柳慕風勒着馬,輕歎息,目光平靜如水:“因愛一人而棄一城,要我選擇坐以待斃?分文不值。甯可……負她,亦要換得百姓安。父兄常告訴我要以天下為己任,而如今我做到了。
他又道:“縱然一去不複返,此戰又如何?我……不能止步回首,無法回頭了。”
她亦曾憎惡戰亂,那我願為她平定天下!
時間回到在柳懷安稱帝的兩個月後,邊疆地區傳來令人心驚膽戰的壞消息——邊疆告急!
據前方探子彙報:
“邊關戰亂!敵人來勢洶洶,虎視眈眈。否決一切談判……攻占了幾座城池,軍事強大,随時準備發起新的進攻。”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整得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陛下不可貿然采取行動,請三思。”
“陛下乃國之棟梁,未上過戰場,怎可輕易涉險?此時還需從長計議。”
“陛下三思啊!此去恐怕有去無回啊!”
後面則又是異口同聲的歎息聲:“陛下三思啊。”
“砰”!!
歸欽皇帝拿起一個白玉杯随手擲碎,無法平息怒火。
“都閉嘴!!!”
他從龍椅上站起來,重重一掌拍在上,震怒道:“慌什麼?都慌什麼?!打不拼死一搏,決一死戰!”
大殿頓時鴉雀無聲,衆百官垂下了頭,不敢聲張。
“都是一群膽小如鼠之輩!吾從不養廢物,不養閑人!這個時候,貪生怕死算什麼東西!!!”
一旁的白雨序連忙上前安撫:“陛下息怒,可再想些法子,别氣别氣。”
柳懷安抿了口茶,低語:“吓壞了?”
白雨序搖頭否認;
柳懷安讓他回去,
他搖頭否決。
“吾決定派征戰多年的将軍去鎮守邊疆……”
“皇兄且慢。”
此刻綏王走來,大臣紛紛讓出了一條道。
柳慕風拱手作揖,鎮定自若出聲:“慕風願領兵出征,且助将軍一臂之力。”
此言霎時讓大臣百官陷入茫然,面面相觑。
柳慕風神色驟然凝重:“你想自告奮勇?此戰非比往日,不可胡鬧。”
他做出了解釋:“并非胡鬧,并非一時沖動。此時此刻的邊疆,危機四伏,若無人鼎力相助,則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兵力與敵軍不相上下,多一人就多一分勝率;再者,我上過戰場的次數不少。我綏王願以身付家國!
此戰必須勝,否則我朝危矣。倘若皇兄信得過我,就讓我去。”
柳懷安面露難色,躊躇片刻後道:“吾信你,吾,支持你。”
見答應,他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這一跪不僅是多年的兄弟情,甚至跪出了赴湯蹈火的感覺。
“多謝,陛下。”
寒風潇潇,暮雲飄飄。
長夜迢迢,路途遙遙。
遠行匆匆,關山重重。
此去一别,何時相見?
突然身上就被披上一件厚厚的貂絨鬥篷,柳懷安帶着涼意的聲音在他的耳側響起。
“添衣,保暖。”
他遙望阿弟離去的方向,眼中帶着幾分堅毅。
“走吧,萬般皆有勝率。”
“若予汐問他去了哪,身在何處?不要告訴她真相,這是慕風臨走之前與我說的。”
“好……”
在他出征的第二日清晨,白予汐迷迷糊糊摸索着床鋪,發現空空如也,馬上坐起四處張望。
“清一,綏王醒過了?”
宮女頓時懵了:“小姐,你在胡言什麼呀?殿下他一直未曾來過……”
“你說什麼?柳慕風明明說好了要與我一同入睡的。他不可能騙我的。”
清一的思緒回到昨夜,那時柳慕風步入夕雲宮。
清一見狀行禮,低聲道:“殿下來遲,小姐等了太久便自己睡下了。”
“讓她睡吧,不必叫她起來了。”
“奴婢這就去拿新的被褥……殿下,你此刻身穿戰袍是要——”
“噓……”他示意對方噤聲。
“輕聲些,不該問的就别多問了。此次前來,是在看她最後一眼再走。”
宮女點頭,退出了閨房。突然想到落了件東西,正要走進去卻見綏王殿下站在床邊對着心愛之人喃喃細語。
他的指尖劃過白予汐的臉,強顔歡笑。
“小汐,無論如何都要永遠記得我,記得笑面虎永遠愛着你。”
“世間焉有永遠……回憶無歸路,一去不返,無法再同你随行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三聲“對不起”是他最後對那位少女所說的話,縱使心裡還有未說出的字字句句,皆是開不了口的悲泣。
他忘不掉那場初遇,舍不得少女的一眼回眸,放不下愛自己的那個她……
片刻過後,他走出來對着清一叮咛:
“别告訴她我去了何處,我不想讓她擔憂。”
“是……”
“清一,你真的把她照顧的好好的。勞煩我不在的時候,你更要好好照顧着。”
清一聽到這鼻子酸酸的,她低下了頭,行最後一禮。
“清一謹記殿下所言,奴婢預祝綏王殿下凱旋而歸。願此程風雨無阻,兼程無憂。”
柳慕風走後,清一望着他的身影,蹲了下來,心中無法平靜。
原來……原來殿下亦會露出那種憂傷的笑顔。可是小姐不知情,更無法見到。他知小姐是個念舊的人,才說了那句“回憶無歸路”。
清一的眼神滿是遺憾:“本應共白首,隻怪天下不太平。”
白予汐輕柔地搖晃着她的肩:“我問你,他昨夜可有來過?”
欲知不答是白予汐難以忍受的。
“你不知道?!當真不知!?還是有意瞞我不與我說?”
白予汐凝視着她的眼眸,因為清一的眼神不擅說謊。
宮女垂着眸,搖頭表示不知。
清一道:“奴婢不曾見到殿下,自然不知,小姐别難為我……”
白予汐無奈松開雙手,跑了出去;跑到綏王府,卻看不見熟悉的身影。
她随之便去問了府裡的小厮。
“綏王呢?你們殿下去哪了?”
小厮搖頭說不知,少女知曉問這些下人再多亦無濟于事。
要不是柳珏塵去上朝了,她早就去問他了。
她踏遍他曾在宮中路過的地方,試圖尋出他的身影。
随後她找到自己的兄長,走到白雨序面前,毫不猶豫地問:“阿兄,柳慕風在何處?就算尋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他。你可有見過他,他是不是不在宮裡?”
柳慕風同他說不得向予汐透露關于他的行蹤。
白雨序沒有逃避問題,隻是編了個謊。
“他去江南了。”
“去江南?去江南做什麼,他不曾同我說。”
白雨序看得出她的焦躁,無奈地說道:“他去那兒辦事,至于何事我不大清楚,所以并未過問。反正,要過漫長的時間或許才能回來。”
“真去江南辦事?那是司煜的故土,司煜前一個月就回去了。所謂‘辦事’該不會與死魚去看煙雨江南了吧?!”白予汐半信半疑。
她不知的事,所有人皆知;她不知的是,隻有自己被蒙在鼓裡。
“為兄不知……你心系于他,是心悅他嗎?”
不能讓阿兄看出來。“不是的,才不是呢。隻不過是多年的玩伴,關心他罷了。”
“那我可否給他寄書信?然後得空去江南看看?”
少女仰起頭,期待他的答複,結果卻落了空。
“為何不可,這不行那不給的——”
“不可就是不可。”他忍着脾氣,淡淡地說道:“你又怎知人家忙不忙?就算你寄了出去,他可不一定能收到,更不定能回信給你。還是别打擾他人了,予汐。”
少女瞧着他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欲作辯解。
“你還想因此跟為兄大吵一架不成……咳,咳咳!别做其他無味多餘的事,好好待在宮裡。”
白予汐咬牙不再多言,轉身跑開了。
白雨序又重重咳了幾下,捂嘴的手被沾上了血。喊不出一點聲,眼前一片暈眩。
“喧禦醫!!!”
禦醫探了探白雨序的額頭,給他把脈時神情嚴肅,目光凝重而後眉眼低了低。
“陛下,公子這身子越來越虛弱了,然則脈象紊亂……幸好之前有服用過藥物才得以緩解病痛,此病乃是常見的肺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