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疾馳,暗沉的天光下雨水密集的沖刷着玻璃,窗外模糊一片.
車廂裡燈光映照下,一張蒼白無措的臉投射在車窗上。
感受着行駛在鋼軌上的共振,徐知語看着屏幕龜裂的手機發呆.
小姑的電話是女人走後打來的.
40多歲的女人聲音打着顫:"小語,你在哪裡,快點回來喲!你老漢走老!"
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但又不敢相信,徐知語捏着手機站起身:"走老?走哪裡?"
"你爸爸昨天切别個屋頭吃席...又打了通宵麻将...第二天中午...在何家魚塘頭...看到他還有他的摩托車."背景很嘈雜,像是有很多人在旁邊,隐隐約約好像還有繼母陳雪梅的哭喊聲.說到後面小姑帶了哭腔,"娃兒也,你快點回來喲..."
徐知語不知道自己回了什麼,也不知道那邊又說了什麼.
挂斷電話她發現自己已經跌坐回了床上.
顫抖着手查詢飛C市最近的航班,要明天,這幾日北城都有雷暴預警,還不知道會不會延誤.
換高鐵,隻有一班,還好,有票,最近一班3個小時後,現在過去應該來得及,就這趟!
輸錯了幾次證件号碼終于買好票,她想站起來收拾東西,小腿卻直發軟,環顧四周,下意識想打給李一然.
她說去找朋友了.前一秒說累,但接到電話馬上就去,還補了妝,應該是關系很不錯的朋友.
剛剛猶如一團漿糊的腦子卻陡然清明的想起那股玫瑰香,還有那個電話裡說的女孩,還有商場裡那個在她面前紅了眼眶的朋友.
徐知語退出界面,慢慢站起來.
沒什麼好帶的,證件和卡都在随身的小包,女孩走出房間,輕輕關上門.
北城很堵車,生怕來不及,一下車徐知語就急急忙忙進站.
小姑又來電話問她買到票了嗎?什麼時候能到?
開學季的火車站人山人海,大家都行色匆匆,電話剛挂手肘被後面的人撞了一下,手機飛出去重重的砸在大理石地面.
來不及回頭找人,徐知語到撿起手機趕往檢票口.
候車的時候看到李一然打來電話,但是手機屏幕摔壞了,根本沒辦法接聽,一時半會也沒辦法修好.
徐知語隻能鎖屏把電話放進包裡,等到了再聯系她吧.
這七個小時好像過得很快,她趴在小桌闆上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還很小,徐孝年看起來很年輕.
她在鎮上新修的廣場學騎自行車,男人在後面扶着自行車後座跟着跑,一邊跑一邊說:"爸爸給你扶到,你盡管蹬."
每次車子偏移都被身後的力量擺正,耳邊男人的跑步聲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于是徐知語開心的越騎越快.
提速後帶來拂面的清風和夏天獨有的青草味道讓人心曠神怡.
一個轉彎之後,她注意到耳邊不再有讓人踏實的腳步聲,一時慌神不敢回頭也沒有刹車,隻大聲的叫:"爸爸."
男人的笑聲跟着風一起傳來:"你已經會了,自己騎."
最後當然是摔了,但是夏天傍晚本該溫熱的地面确是透着徹骨的冷,徐知語撐起身子發現自己睡在陽台的小床.
擡眼是黑壓壓的一串衣服,有的還在滴水,繼母陳繼梅晾完衣服端着盆子叫她起床.廁所堆了好多衣服,冬天的水冷得刺骨,她一雙手洗的通紅.
終于洗完衣服,徐孝年叼着煙叫他趕緊去做飯.她走到廚房聽到外面徐孝年大聲的呵斥弟弟為什麼老是請家長.
飯菜端出來看到繼母倒在沙發上和弟弟抱着哭,徐孝年把煙一滅,沖她甩了一個耳光吼道:"叫你看着弟弟,怎麼他能摔骨折!"
"我不知道..."她捂着刺痛的臉搖頭,陳雪梅大步沖過來指着她:"你就是個煞星!"
她回頭,弟弟躺在病床,還在難受的呻吟.
她左臉被那耳光扇的發麻,雙手也泛着徹骨的寒意,摔疼的膝蓋上好像還有細微的沙礫摩擦.
忽然有一雙溫柔的手摸摸她的頭發:"疼嗎?"
她很委屈,很疼,很想要人抱抱她,于是她點頭.
女人抱着她,輕輕拍她的後背,她聞到一股濃郁的玫瑰香,不對,不應該是這個味道.她疑惑的擡起頭.
商場人來人往,她眼睛酸澀的看着女人.
女人溫柔的對她道:"分手還可以做朋友嘛,有機會再出來一起玩."
不對,不是這樣的...徐知語喃喃着後退,結果一腳踩空,陡然的失重感伴随巨大的恐懼從四面八方将她包裹住.
驚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到C市,徐知語平複着劇烈的心跳,大口喘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