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們七手八腳的把受傷的人擡到車裡,小吳才扯着雨衣帽子跑來彙報.
"一共就兩個人,事情發生的時候那小孩正好站在外面指揮挖機下鬥位置,操作的是他師傅.先是滾落的石頭砸到了小孩的腿,師傅趕忙停了機器想去看看人,剛打開車門就遇到滑坡,還好師傅反應快,直接跳出來,才沒被埋進去.師傅掙紮出來之後把小孩拖到旁邊,馬上就報警了.師傅沒啥大事,小孩好像腿斷了,得送醫院去."
聶應歡:"人呢?"
"人擡車上去了,我們的挖機也快到了,鎮上派了救護車,待會我們先疏通救護車通行的路讓傷員先走."
聶應歡看一眼後座,"阿彌陀佛,沒出人命."
李一然:"人呢?"
小吳摸不着頭腦,我不是剛說過了?
聶應歡啧一聲,"小徐呢?"
小吳回過味兒來,"也在車上,陪着她弟弟."
李一然這才踏踏實實靠回椅背.
小吳說完又走開接電話,聽起來是在和鎮上領導溝通.
聶應歡自己的專業挖機隊伍作業效率很高,救護車還沒到,已經清理出通行道路.想着不要耽誤治療,聶應歡讓人直接開着有傷員的車往山下去跟救護車彙合.
雨勢稍微小了一些,李一然看着逐漸模糊的車身沒再言語.
這場暴雨一連下了五天.好不容易放晴,暑氣又卷土重來.
小會議室裡,聶應歡識趣的沒再問李一然還走不走,安靜嚼着嘴裡的排骨鼓搗手機.
李一然喝完最後一點湯放下筷子,"我想去看看."
"看什麼?"聶應歡眼睛盯着手機,随口問.
李一然瞟了一眼面帶癡笑的聶應歡,"看秦三."
"啧!"這人不樂意了,"消遣我幹什麼呀?"
"我想去看看徐知語."李一然歎氣."今天24号,出成績了."
送走人的第二天,王主任就打電話給小吳說徐知語要照顧弟弟,這個工作來不了了.
她總覺得應該去看看小孩.
鎮上醫療條件有限,徐家經濟條件有限,好在挖機師傅墊了些錢,所以隻能在縣上找了醫院,醫生說是粉碎性骨折,要先消腫,再手術,預後康複情況不樂觀.
徐知語守着弟弟輸液,縣城的醫院老舊,一個病房4個病床,沒有空調,隻有兩個老式風扇吱吱嗚嗚的把熱風攪碎了又吹出去.隔壁病床都是男人,熱狠了全都光膀子坐着聊天,耳朵裡全是粗魯低俗的方言笑罵.
陪護了三天,徐知語又累又困,徐世豪白天就睡覺,晚上哼哼唧唧叫疼,實在折磨人.她摁亮手機,6月24号.
徐孝年夫妻兩來的那天好一頓哭鬧,徐孝年用兩巴掌安撫完老婆,叫女兒守在這裡,轉頭就找鎮上要說法去了.
"這是給鎮上幹活出的事!治不治的好都得賠錢!"徐孝年咆哮着打電話,"我兒子跟到你就是你們雇傭的!誰也跑不了!"
不知道這幾天到底有沒有要到他想要的說法.每晚打電話來也就是視頻看看徐世豪,他那個性子也說不出什麼安慰電話,最後都是繼母捧着電話隔着手機屏幕掉眼淚.
明天上午徐世豪要手術,估計下午徐孝年和繼母就會過來,再堅持一會,等他們來了就可以休息一下.
徐知語看着還在熟睡的弟弟,吊瓶裡的藥還有大半,她起身出門.
來到走廊盡頭的公共廁所,徐知語打開有些鏽迹的水龍頭埋下臉,溫熱的自來水澆在臉上并能沒有能消解暑氣,徐知語擡頭,忽略污漬斑斑的鏡面,捋開貼在額頭的劉海打量自己.
身上的白T恤領口已經卷邊,胸前的圖案也洗的發白,襯得眼下的烏青更加厚重.她抿了抿嘴角,擦幹淨臉上的水痕,又把散亂的頭發重新紮好.
洗手台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徐知語在衣角蹭幹手,拿起手機.
陌生号碼? 猶豫半秒,還是摁了接聽.
"徐知語?"還是那把溫柔的聲音.
"姐姐?"
"你在哪?"
"在縣城醫院."
"我知道,我在你弟弟病房,你在哪?"
原本平靜的心湖泛起漣漪,鼻頭莫名的開始發酸,積攢的疲憊和委屈好像破開牢籠的猛獸,摧枯拉朽般迅速的将她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