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十野好好地生活,隻要他愛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就算他從沒遇到過十野,就算十野不愛他也沒關系了。他隻希求神明不要從他手裡拿走任何東西,隻要不再失去什麼,就已經很好很好了。
如今也希望那場事故隻是有驚無險,車上所有的人都能平安無事。春河想。
雨水打在透明雨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月台上的燈光顯出疲态,像是紙燈籠裡的燭火,照得人臉上全是離愁别緒。春河看向車站的時鐘,心裡泛起一絲委屈。
十野為什麼不把去東京的事告訴他呢?為什麼不告訴他幾點鐘回來,也不告訴他車次呢?又為什麼不接電話呢?
春河揉着有些痙攣的小腿,正有些失神,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等很久了嗎?這個點有點堵車。”
十野一路跑過來,他站在燈下。傘上的雪疏疏落落,把他襯得真像遠客。
春河心裡的委屈和難過忽然都收緊,那一瞬間,他很怕十野會怪他。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因為經曆過突然到來的死亡所以杯弓蛇影……他害怕旅行,害怕生病,害怕在意的人超過兩個小時不回消息,害怕一切可能産生意外的情況……也害怕會因此而被讨厭。
春河撐着座椅扶手站起來,低着頭道:“抱歉,是我……是我緊張過頭了……”
他突然覺得後悔。
如果他沒有去音像店該多好,如果他沒有聽到那則廣播該多好,如果他沒有小題大做地一遍遍給十野打電話,如果他沒有不管不顧地跑來車站……他和十野現在應該可以一起開開心心地在家裡布置聖誕節裝飾吧……
十野會覺得煩的吧,參加節目錄制,一天之内從東京往返本就辛苦,現在還要來車站接他……
“下次……下次我一定會先問你……”春河說。
話沒說完,他忽然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十野的手臂緊緊箍在他肩上。
“對不起。”十野的聲音落在耳畔。
“不……你不用道歉……”
“因為收到太多媒體發來的消息,所以把電話卡扔掉了。”十野盡量平靜地說,“我想今晚就會回來,所以……我以為你不會在工作的時候聯系我。”
因為不想收到媒體的消息就丢掉電話卡……倒确實是十野的做派。
春河點點頭,沒再說話。
…
其實不是這樣,其實是在賭氣。十野在心裡責怪着自己。
——“十野老師,我是銘光電視台的記者,請問下一部作品……”
——“十野老師,對于《白鴿與伯爵》的結局……”
——“請問十野老師有興趣參加……”
在火車上,十野隻覺得煩不勝煩——沒有一條是想看的信息。
春河的頭像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要和他講話的征兆。
早上那家夥也是一言不發地就出門了。
春河不是該一直不停地找他說話嗎?像那隻燈泡一樣……不知道他在車上很無趣嗎?明明說要做很好的安眠藥的……果然不在那家夥身邊就會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嗎?還是對漫畫家的喜歡本就因為帶着太強的仰慕而不會長久?
——“我想和十野醬結婚。”
即使是這種話也好。
即使是冒失的,沒有意義的話也好。
手機又是一震,十野幾乎緊張起來,他把手蓋在屏幕上,等了幾秒才擡起手掌看了一眼——結果又是來自記者的郵件。他忽然煩躁起來,毫不猶豫地拆下電話卡,對折後丢進了垃圾桶。其實在那一刻,他幾乎是懷着惡意的,他隐隐想要看到春河滿世界找他的樣子,想要看春河驚慌的樣子,被擾亂的樣子,以此來找回自己的期待。
手機終于安靜下來。過了幾秒,十野才覺出自己的荒謬和無理取鬧。
春河應該在努力工作吧。那家夥認真工作的時候神情嚴肅,會緊緊盯着屏幕,甚至有點愁眉苦臉的,像個寫作業的小學生。
十野靠着車窗,忽然笑起來。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舉着手機,收發消息,看視頻,聽廣播。車廂輕微地晃動着,距離明西還有一個小時,這趟車速度不快,但信息正以極快的速度流過每個人,而在那信息的洪流裡,十野想起春河,忽然發現他向世界要求的那點安定是有着落的。
…
“對不起……對不起。不會再做這麼惡劣的事了。”十野把春河抱得更緊。春河忽然擡頭看他,帶着淚痕的眼睛一片驚訝。
他吸吸鼻子:“我沒想過十野老師會承認自己很惡劣。”
十野重新把他的腦袋按在懷裡:“這次确實是很惡劣。”
春河搖頭,他埋在十野懷裡,腦袋蹭着十野的心口。
十野想,如果是别人,他一定可以遊刃有餘地說出安慰的話來,可面對春河,他隻覺出心口一陣酸軟的難過。他上下撫摸春河的肩膀,想把春河濕漉漉的衣服弄得溫暖起來。
“沒事了,我們回家吧。”十野說。
春河點點頭,手臂卻依舊貪戀着他,不願意放開。
十野帶點認輸的意思說:“我買了妻濃的寫真集。”
春河一愣,十野緊接着伸手蒙住他眼睛:“不許在我面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