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河站在公寓門廊下,遠遠地看了一眼,好不容易翻着職位表,在公司官網上查到了那人的名字,才鼓起勇氣走過去。
“你好……請問……”
“我沒有引起堵塞交通,也沒有造成任何安全隐患,我還加了繞行标志,你完全沒有理由要求我……”
春河直接鞠了一躬,大聲道:“慶田先生您好!我是企劃部門的春河!”
那位“慶田先生”這才看他一眼,似乎認出他是足球賽上和自己打過照面的新人。
“原來是春河君。”那人油滑又輕蔑地點了點頭,“不過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春河尴尬地笑笑,繼續搭話:“那個……你很喜歡十野嗎?”
慶田沉默片刻,忽然挺直身子:“對前輩不說敬語,這就是你們部門的禮儀嗎?”
“抱歉……我是想問,您……很喜歡十野嗎?”
“不是說對我!”慶田騰出手梳了一下他發蠟含量過高的頭發,似乎一下子被點着了,“對這麼偉大的漫畫家,你一個小職員居然可以自大到不用敬語嗎?!”
“啊……”春河吓了一跳,“其實我是想說,我也很喜歡十野……十野老師……”
也許先在情緒上和對方站在一起會比較容易說服他吧……春河想。
慶田不為所動:“和我無關。我和十野老師都不會在乎你膚淺的喜歡。”
“但是……您這種行為,不會給十野……不會給十野老師造成困擾嗎?”
“當然不會。我并沒有去打擾誰,隻是希望每天都有一個小時,十野老師打開窗戶就能看到我,能知道有人在默默支持她。我希望十野老師能看見我的喜歡,繼而覺得安心而已。”
十野隻會覺得很可怕吧……
“請問您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十野老師的?”春河換了個角度問。他記得就在幾天前,在慶田口中,十野還隻是“負面新聞纏身的漫畫家”呢。
慶田閉了閉眼,似乎對他的存在感到無比厭煩,但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能從接二連三的負面新聞裡爬起來的人不多。所以公司恢複和老師的合作關系的時候,我出于好奇去看了她的漫畫。”
隻是這樣就墜入了愛河嗎?
慶田提起十野時,明顯的對女性的人稱代詞讓春河目瞪口呆。果然如十野所說,全人類就像共有一顆腦袋,果然無論多麼奇怪的人,都會得到最平常的共鳴。甚至如果他早些認識慶田,如果沒有足球賽上那種不愉快的事,也許他們會成為朋友吧……
但現在是說不到這些的,春河牢記他的使命是勸說慶田離開,于是還是硬着頭皮說下去:“您有沒有想過……十野老師他……他可能是個男的?”
慶田瞪了他一眼:“你在胡說什麼?”
春河手忙腳亂地翻出“世界第七”曾經發布過的那張照片:“您看這張照片!”
慶田不以為然:“她喜歡中性的打扮而已。”
春河簡直要肅然起敬:“……為此她甚至做了個假喉結嗎?”
“每個人生理特點不同罷了。”慶由理直氣壯地說,“男人怎麼可能畫出這麼溫柔美好的漫畫?”
“……這是刻闆印象。”
“我會不了解男人?”慶由翻了個白眼,指了指春河,“男人不都是我們這種人嗎?”
“我……們?”
“啊,就是我們這種自命不凡,堅信自己獨一無二,但又不斷地物化他人的壞蛋。”
春河:“……”
我不是這種人。
“可是對十野老師來說……”他還想繼續勸說,就聽一人在不遠處喊他的名字。
春河循着聲音看去:“哦,市……”
一路跑過來的市原沖他一邊擺手一邊使眼色,打斷了他的話。春河正有些疑惑,就見市原擦了擦額頭的汗,徑直走到慶田跟前,對他伸出了手:“啊,真是謝謝您的喜歡啊。作為漫畫家,能得到這樣的贊譽,我真的很高興。”
“哎?!”
春河差點驚掉下巴。慶由則後退了一大步。
“我就是漫畫家十野。”市原笑呵呵地說,“我的新作你們看了嗎?主要講的是一群鴿子的故事。”
春河嘴角抽搐了一下。《白鴿與伯爵》完全不是講一群鴿子的故事。
慶由則無意追究漫畫内容了,他整個人像被打了似的驚慌,幾乎把頭發抓成驚歎号的形狀。
“你是騙子吧?是騙子對吧?你這個冒充十野的騙子!”
春河:“說好的對十野老師用敬語呢……”
市原滿面笑容地擺手:“怎麼會是冒充?你看,這是我在社交平台的官方賬号嘛。”
他打開手機,裡面果然顯示了十野社交賬号的後台内容。
慶田不可置信地盯着市原,一把搶過春河的手機,将那上面十野模糊的舊照放大再放大,放在市原臉側:“人的變化會這麼大嗎?!”
“畢竟畫漫畫的确很辛苦啊。”市原滿臉真誠地說,他轉向春河,“對吧春河?你來參加過我的小型見面會吧?你是看着我一點點變老的吧?”
“呃……”春河覺得自己從未如此不擅長撒謊。
“您能這麼喜歡我的作品,我真的非常開心!”市原仍舊伸着手,笑容可掬地再次逼近慶田。
慶田又抓了一把頭發,他撈起那個燈牌,又往後退:“不……不管怎樣,我很尊敬您的作品。”
倉促說完這句,他頭也不回地跑了。
春河看着他的背影,頗有些替人惋惜:“感覺他的幻想破滅了……”
市原也看向那個背影:“十野那家夥還真是狠心啊……啧啧,被這麼多人愛着,簡直像江戶時代的妖精。”
“是啊……”
“這是那家夥的證件,你幫他帶回去吧。我就說用不到這種僞造的證件。”市原說,他皺着眉頭把那張證件又看了一眼,“這種程度的僞造,真是完全不會觸犯法律的程度了。”
春河有些疑惑地接過那張卡片。那是張規規矩矩的身份證件,證件上十野的照片似乎是幾年前的舊照了,比起現在的十野,面容更接近“世界第七”發布的照片。證件上“十野”兩個字是寫在便利貼上的,春河撕開便利貼,才看見原本的名字:“八濱君采。”
——“我真名叫八濱。”
——“如果我說除了烏龜,其他的事從來沒有騙過你呢?”
春河捏着那張卡片,叫住了打算離開的市原。
“市原先生!”他擡起頭,看見樓上房間裡的亮光,“可以和我說說十野的事嗎?我真的……真的很想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