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三司會審的日子,青禾按照上官栩事先說好的在開審之前,先去牢中給徐卿安送了雞湯,以及轉達上官栩要求說給他聽的話。
上官栩坐在梳妝鏡前,上妝之後,她與鏡中的自己相望,蓦地出了神。
昨夜她又夢見他了——
少年溫聲:“你常熏芍藥花香。風一過,便都聞到了。”
少女忖道:“那這樣的話,就算我蒙着眼,你尋出我時,我也知道是你來了。”
“因為……風一過,你身上的蘭香我也都聞到了。”
春光明媚,少女靈動無比。
隻可惜,夢境中依舊看不清他的臉,也聞不到他身上的清雅蘭香。
“娘娘。”
青禾回了宮,一路到上官栩身側複命。
“怎麼樣,他什麼反應?”上官栩被她喚回神,撥回思緒問道。
青禾垂眸:“奴婢把娘娘的話轉達之後,徐大人點了點頭,謝了恩。他說他謹記娘娘的訓責,以後他會注意的。”
上官栩繼續道:“其他的呢?你将雞湯的做法說給他聽時,他的表情是怎樣的?”
青禾回憶:“雖帶着笑,但也聽得認真,還說感謝娘娘的講授,若以後有機會他定要親自炖煮一次,報答娘娘。”
上官栩冷笑:“聽起來他精神倒是很好。”
青禾颔首:“精神是還不錯,就是臉色差了些,想來這幾日還是牢中受了些苦。”
上官栩沉吟。
這個人呐……
無論此番禍事是他刻意為之,還是不慎栽的跟頭,這樣的心境絕非常人所能比。
——
三司會審,大理寺、刑部和禦史台為首的官員分坐三席。
劉昌之案牽扯到上元夜遊船漏水一事,又劉昌本職為四品侍郎,堪為朝廷重臣,作為垂簾太後的上官栩和輔政首相的蘇望來旁聽此案,自是無可厚非。
二人坐在堂側的一扇山水繡地屏後面。
三司會審,紀律嚴明,徐卿安才被帶來,三司長官便問:“劉昌自戕當夜,他在血書曾寫到你去獄中找過他,是否屬實?”
徐卿安答:“屬實。”
“他說,你曾向他施以酷刑,是否屬實?”
“屬實。”
“那當夜,你尋他是為舊事,是否屬實?”
“也屬實。”
“所以,你趁他受刑之後,身心俱疲,以其族人性命威脅他認下枉加之罪,是否屬實!”
周圍安靜,徐卿安緩緩擡眼,他因三日刑訊臉色微白,神情卻極為從容,甚至還帶着一股不屈的傲氣,這般情況下身姿依舊出衆,如竹如松。
他說:“不屬實。”
全堂瞬間嘩然。
有三司長官拍驚堂木道:“可他血書之中分明訴你此罪!”
徐卿安反問:“他所訴就一定為真嗎?或者說,那血書内容就一定是他所訴嗎?”
高座上三人聞言面面相觑。
其中刑部尚書還算溫和道:“既然以他血書之中的話來問你,自是在此之前就已鑒定過那血書的确是出自他之手。至于你所問的,他所訴是否為真,起碼取自他血書内容的前三問,都得到了你的應證。”
徐卿安道:“前三問不假,但與最後一問沒有關系。”
“我尋他确因舊事,但不是四年前的事,而是他在工部任職以來所涉及到的所有貪贓之事,往日舊事,國朝震蕩,但已有定論,下官所查是為貪腐案,也與當時之事無關,不過是因嫌犯任期原因昨夜問詢之時提了一句,下官實在不知為何他會在血書中隻單獨提及到那一件事。”
大理寺卿又問:“可是針對他貪贓一案,在他自戕的前一日,你就已做了結案準備,為何之後你卻還要向他追問?”
徐卿安對答如流道:“因為在此之後,有證人找上了我。證人說,他們所留存下來的證據不過劉昌作惡之十一,在他們家鄉還有許多沒能存下證據的受難者,若此案就照着最初的那樣結下,那麼那些受難者就難得交代,也難得補償,所以我想為他們再問一問劉昌。”
“諸位大人若是調查過,就不難知道,在下官去尋劉昌當天的下午,下官曾在自己的府宅外被人攔下過,那就是劉昌案的證人。”
三司長官相顧點頭,确實是有這回事。
大理寺卿便再問:“就這樣?沒有其它原因了?你既要審理此案,又在深夜,為何不叫上與你同負責此案的陳禦史一同前往,不然你現下也不至于毫無幫你作證的人物。”
說到這裡,徐卿安垂眸靜了下來,不似方才剛才那般從善如流,仿佛遇到了什麼阻礙。
片刻,他才拱手:“此事,确實是下官考慮不周,然而我不叫上陳禦史,實則是因為自有證人至禦史台實名告訴之後,我與陳禦史為保查案進度,就暫分為了兩路,他繼續去查上元夜祈福儀式中可能存在的緻遊船漏水的錯漏處,而我則去負責了工部的事情,也就是劉昌貪污一事。”
說着,他頓了頓,又自嘲一笑:“當然,還有一點原因。此前下官所查之事,皆是朝廷讓下官查什麼下官便查什麼,事出則查,給個結果就是,如此一來,其實于下官自身而言,利處不大,不過任務耳。但若抽絲剝繭,查出了未知之事,那就不一樣了,那當是一大功。”
“下官初入朝堂,在此事上确實是着急了。”
刑部尚書道:“你這話倒說得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