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安笑了笑:“娘娘說笑了。”
他這才站起身,到牢欄前拱手行禮:“臣一人呆在這暗牢之中,心中孤寂,百無聊賴,就隻能尋些玩意打發時間。”
上官栩譏諷道:“不過現下無聊,昨天夜裡,差不多的位置,你應該正暢快吧?那時可曾想過現下的處境?”
上官栩沒有說免禮之類的話,徐卿安便自顧自地立起身子道:“娘娘打趣臣了。”
他沒等她問,直接将昨夜之事說了出來:“臣前幾日在調查劉昌貪污一事時,發現證人遞到禦史台的證據最早提到了劉昌七年前所為的惡行。”
“而七年前他又正好在工部任職,臣便想着他這些年借工部之便應受了不少好處,恰逢證人哭訴,說劉昌諸多罪行并未留下罪證,想請我為他們受難之人皆主持個公道,我便來牢中問了一問,看能否再問出什麼,結果誰知問完之後他就死了,還那般攀咬我……”
說着,徐卿安歎道:“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嗎?”上官栩語氣冷冷的,凝眸審視着他,唇角挑起一抹笑,“可是劉昌就是死了,你要知道,這世上所有的事情一旦碰上人命,性質就會發生改變。”
徐卿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娘娘是想說,誰死誰有理是嗎?”
“可是娘娘,在此之前,劉昌的罪行就已夠判他斬刑了,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又焉能用他的性命和尋常無辜之人的性命相提并論?”
上官栩揚了揚眉,不答他的話,隻說:“誠然,他就算是秉着拉人下水、玉石俱焚的想法行此事,但他撞牆自戕,又留下血書翻供,實屬轟然之舉,如今三司介入,你要說服的不是我,而是三司會審上的那幾位大人。”
說完,上官栩語氣突然譏诮起來:“隻是我實在沒想到,哪怕劉昌罪行已定,死罪難逃,徐大人卻依舊竟隻為了能找到更多罪證,給更多受害之人一個交代,而繼續探查此案。”
徐卿安反問:“難道不該給他們一個交代嗎?”
上官栩果斷道:“不,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這樣做。”
徐卿安無奈笑了笑:“看來臣是做了什麼讓娘娘印象不好的事。”
他擡眼向她望去,見她并不打算接他的話,他便也隻好自己繼續說下去道:“好吧,其實臣行此事的确并非隻是為了那些受難的人,臣還為了自己,為了娘娘。”
“為了我?”上官栩顯然不關心他前面的半句話。
徐卿安自覺被忽略,又輕歎一聲道:“對,臣想給娘娘送件禮物。”
上官栩蹙眉,越來越不解他到底要做什麼。
而徐卿安也在這時賣起了關子:“隻是禮物還沒備好,臣便先不說出到底是什麼了,以免事情未成,反而壞了娘娘的興緻。”
“随便你吧。”盡管對他的話有些好奇,但上官栩臉上也并未露出期待。
她轉過身隻留下一個側臉給他:“不過你當下最應該好好想想的,還是該怎麼應對那封血書更為實在,有些時候死無對證是好事,但也有些時候,死無對證是最糟糕的事。”
“那若臣這次真的無法轉圜,娘娘可能幫一幫臣?”徐卿安走進牢欄問。
上官栩轉頭瞧他一眼,見他目色溫軟,似帶着期待。
可她依舊淡淡道:“三司會審上的那群官員雖都是認死理的,但大晉有大晉的律例,你若有冤,他們自會還你個公道。”
“哦,臣知道了。”徐卿安垂眸,語氣有些寂寥道。
上官栩不覺再看他一眼,竟有被他姿态可憐到。
她撇開目調整一瞬,臨走之前終是寬慰了一句:“距三司會審還有三日,我等着你的禮物。”
禮物即為脫險,事成。
徐卿安壓低的面容下終是勾起一抹笑。
“娘娘……”
他蓦地叫住她。
上官栩回身。
他卻并未說其他,隻輕聲關切道:“您的風寒好些了麼?”
上官栩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多虧了你的藥。”
她微微一笑,随口誇一句:“徐卿當真是體貼細緻,就是在現在這樣的處境下也能考慮到别人。”
徐卿安垂着眼簾,溫聲道:“牢中寒濕,臣身子弱,從進來到現在待了快半日,便時覺寒氣侵體,如此,就想到了娘娘還未愈的風寒,心中故生了擔憂。”
上官栩聞言默了默,瞧着他。
此前他的确向她說起過他的體質自幼就不好,到現在都還一直看着大夫,而牢房裡難見光,環境愈發濕冷,恐怕于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而他的話還沒完,說到一半時停了停,擡眼望向她的衣着再繼續道:“不過今日見娘娘氣色紅潤,想來娘娘身體恢複得不錯,衣着出行也有宮人照顧,以後寒氣應也再難侵體,臣便也就放心了。”
上官栩聽他說了這些,又移眼去尋他看的地方,算是知道他此舉到底為何了。
她不由得嗤笑一聲,雙手慢慢放到了鬥篷的繩結之上:“這段日子,外面的天氣的确好多了,但牢中陰濕,徐卿身子不好,還是應該多保重才是。”
繩結已經打開,鬥篷落下,挂在了手中,上官栩借着欄杆之間的間隙扔了進去。
“冷就蓋上。”
鬥篷重重地打在胸膛上,但飄揚起來的邊角卻輕柔柔地拂過臉頰。
徐卿安揚了揚頸,單手将鬥篷抱在了懷中。
上官栩已走遠,他也不跪下謝恩,隻過去倚在欄杆上,笑盈盈地對外喊:“謝娘娘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