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開被他叼得水光淋漓的那塊皮肉,又禁不住舔了舔,這才看向自家榆木腦袋似的夫郎,噙着抹不陰不陽的笑開腔:“我是讀書人,你是泥腿子,我們現在在做什麼呢?”
陸石:“……”
原來并沒有被哄好。
長久以來被植入的尊卑觀念并沒有那麼容易被打破,他眨了眨眼,聽不懂蕭漓明晃晃的内涵,隻得問出自己關心的問題。
他悄悄觀察對方的神色,面露苦惱:“還在生氣……”
蕭漓忍了又忍,索性直接道:“是,我氣夫郎不自尊自愛,都做了夫妻還要分個你我高低,那還做什麼夫妻,背上包袱給地主老爺打工去得了!”
屋内落針可聞。
陸石被他難得的撒氣震住,他盯着蕭漓看了片刻,費力地理解着夫君的意思。
“夫為上,妻為下,世、世道都是如此……”
村裡很多種莊稼的漢子,半點本事也無,娶了妻子或夫郎便好像一躍而成了某種地位尊貴的“老爺”,動辄呼來喝去,叱責打罵亦是常态,可也沒有人說他們這樣就不是夫妻了啊?
何況蕭漓學識淵博,又有大才,比那些所謂“老爺”強了不知幾百幾千倍,顯得自己越發粗魯愚笨。
那自然是夫君高,他低。
這并無不妥。
他話聲越來越小,最後觑着蕭漓沉下去的臉色不說話了。
過了幾息,他又說道:“你、你不喜歡的話,以後我不做了。”
蕭漓在心裡重重歎了口氣,深感長路漫漫,隻能徐徐圖之,于是故意闆着臉道:“那好。若是再自輕自賤,你該如何?”
陸石突然福至心靈,快速道:“任夫君處罰。”
蕭漓唇角揚了揚:“那就罰你主動親我。”
陸石:“這——”
這也算處罰嗎?
蕭漓立刻道:“怎麼,想反悔?”
陸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
*
彭城與明城相距一百餘裡,但因山水相隔,馬車走了三四日方達。
一進城門,江懷玉便蹿沒了影,早早侯在城門口的小厮沒等到人,隻好喪着臉回去複命。
明城飲食繁多,各類小吃糕點層出不窮,江懷玉換了身尋常公子哥兒打扮,牽着小寶在大街小巷閑逛。
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兒,哪家好吃說起來如數家珍。
“懷玉叔叔,我可以留一些給阿父阿爹吃嗎?”熱氣騰騰的桃花糕出爐,蕭小寶接過被放涼一些的糕點,珍惜地咬了一小口,小聲請求道。
江懷玉手中揣着暖爐,将桃花糕揀出來放進小碟裡,讓松風幫忙吹冷了再擱到小瞎子面前。
聞言他笑道:“吃你的,他們的我帶一份回去就行了。”
小寶這才放心地吃起來。
孩子肚淺,每樣吃了一塊就飽飽的了,經過江懷玉允許後,他把吃剩的糕點掰成一小塊喂給乖巧坐在桌下的小黑吃。
小黑狗長了一些,身形約有成人大半個胳膊長,一身皮毛短刺,油黑發亮,它被拴在桌下,不撲也不咬,就連從小寶手上叼走食物都小心翼翼,沒有碰到他的手指。
吃飽喝足,眼看再挨就要天黑了。
江懷玉這才不情願地帶着小寶往外走去,門口停着他的馬車,半柱香功夫就能到達江府。
小寶牽着狗繩,經過門檻時小黑調轉頭,輕輕咬着他的褲腿拖了拖,小家夥立即會意地擡起腳跨過門檻。
“好狗,真聰明!”掌櫃的看見了,由衷誇了一句。
小寶擡起頭,精緻的小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謝謝爺爺誇獎我的狗狗,桃花糕很好吃!”
“哎喲,多乖的小孩啊。”掌櫃打眼一看他眼皮閉着,竟是小小年紀就目盲了,憐愛之心頓起,抓了一把櫃上的饴糖塞進他兜裡。
就在這時,外面走進來一人,似乎沒看到門邊的小寶,直直撞了上去。
頓時狗吠聲響起,原本坐在一旁等候的小黑立即沖上去,咬住那人的褲腿往後拖。
“什麼東西?”那人神色不愉地扭頭看,不是蕭瑜還能是誰?
他見是條還沒人胳膊長的小狗,頓時怒從心起,擡腳用足了力氣朝外一踢:“狗東西别擋道!”
電光火石間,所有人都未來得及反應,小黑的身體飛向空中,緊接着重重砸落在地。
“小黑!”
小寶被狗繩的力道扯得往前一撲,顧不上被磕傷的額頭,小小的身體立即爬起來朝小狗墜落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