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又下起了大雪,積雪壓重枝頭,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正房的燭火微黃跳躍,窗棂上映出一抹溫潤玉色,與窗外雪色交映成輝。
蜷縮在床腳的小黑狗動了動耳朵,擡起頭警戒地看向正房的方向,待分辨出聲音的源頭是熟悉的主人後,這才守着酣睡的小主人繼續淺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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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沒有做到最後?”善濟堂後院,江懷玉将陸石拉到角落,逼着他含糊說完全過程,面露震驚。
“小聲些。”陸石急得忙去捂他的嘴。
“那藥性忒猛,就是軟腳蝦來了也得成金剛棍,他不會憋出什麼毛病來吧。”扒拉開他的手,江懷玉喘了口氣,突然面露同情地說道。
陸石支吾道:“不,不會。那藥——是我用了。”
江懷玉:“!!!”
他圍着高大健壯的哥兒轉了個圈,口中啧啧稱奇:“要我說你比那王八還能忍,這麼烈的藥這次又是怎麼忍過去的,澆冷水?躺雪地裡?不會是跳到結了冰的河裡泡着吧?”
陸石臉色爆紅,咬牙道:“……沒忍。”
江懷玉這回是真摸不着頭腦了,既稱沒洞房,又解了藥性,這是什麼操作?
他瞪着求知若渴的眼眸望着對方,陸石在他的眼神中回想起了蕭漓那冷玉般的指節,頓時羞憤欲死。
至于細節,更是半個字都不肯透露。
江懷玉隻得換了種問法:“那——你還覺得惡心麼?”
陸石搖了搖頭。
那一夜種種情緒交織:羞恥、難堪、逃避……以及被逼着承認身體歡愉的瀕絕感,唯獨沒有讓他犯惡心的感覺。
興許是蕭漓太溫柔了,總是會在他瀕臨崩潰時親親他的唇,鼓勵他繼續。
所有的一切都由他主動探索,他掌控着節奏,走向和随時停下的權利。
隻是到後來,他的意識早已被裹挾,便昏昏沉沉随他去了。
見好友話雖說得含糊,神情卻餍足,素日冷硬的眼角如化開的雪水,柔柔地舒展開,江懷玉便知他并未在房事上受欺負,道蕭漓這病秧子倒是用了心,便不再追着發問,反而叮囑下人把善濟堂前後打掃幹淨。
陸石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氣。
再問下去他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雪後天霁,林大師終于啟程,将在明日到達善濟堂開義診,并為小寶診治眼疾。
院子内外的積雪被掃得幹幹淨淨,屋檐上的冰棱被敲下來撿走,就連樹上的雪都被抖落大半……
幹完活,下人們陸續窩在角落裡圍着火盆聊天說笑,唯獨有一道藏青色的影子沒去偷閑,搬着扶梯去擦柱子頂端的灰塵。
“别擦了,主子說天冷,開春了再擦不遲。”一同做事的夥計喊他過去烤火。
“嗯。”那人應了一聲,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那夥計嗤笑一聲,懶得再搭理這個外來客。
這個自稱姓王的中年哥兒醒來已經一月有餘,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做派,吐字從不超過十個,成日隻知道幹活,更不用提和他們這些下人打成一片了。
性情古怪得很。
據說這人起初會整夜整夜小聲地哭,後來倒是聽得少了,隻是那斜貫整張臉的猙獰傷疤總是讓人覺得心裡打顫,因此更沒有幾個人願意親近他。
陸石與他打過幾次照面,倒是不怎麼怵這個。
“小心。”
扶梯“吱嘎”一聲,興許是因為老化,下沿的一隻腳斷裂,陸石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替他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梯子。
王哥兒身子搖晃一下,被一雙手穩穩扶住,将他接了下來。
“多謝恩人。”他背上出了一把冷汗,垂着頭向陸石道謝,披散的長發遮住了他大半的傷疤。
那日被救助時他并未完全昏迷,因此知道是面前這個年輕的高大哥兒将他抱進屋裡,又用了非常昂貴的藥材才将他救回。
陸石見他姿态低微,心裡難免不是滋味,便道:“你家住哪裡,不若我們替你聯系一二,總是在外漂泊也不是辦法。”
王哥兒搖了搖頭,仍低垂着面道:“家中父母早已與我斷絕關系,我,沒有臉面再回去。”
陸石露出微微怅惘的表情。
自他有記憶起,便寄居在沈家當作童養媳對待,親生父母長什麼樣,姓甚名誰一概不知,幼時每每被欺負後,他總幻想着父親騎着高頭大馬将壞人一劍斬于刀下,母親會抱着他溫柔地哄慰……
時過境遷,他不再盼望那遙不可及的親生父母來解救他。
但也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怎麼會有孩子舍得與父母斷絕血肉關系。
陸石并非好事之人,沒有再繼續揭人瘡疤,隻叫他先在藥堂幹着,若哪日改變想法了客随時跟他提。
王哥兒低垂着頭應了一聲是。
翌日一早,陸石一行便站在藥堂門口等着,不知過了多久,遠遠地看到一輛馬車朝這邊緩緩駛來,率先下來的是一名十四五歲的藥童,接着一位老人被攙扶下來。
老頭滿頭銀發,卻精神矍铄。
陸石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