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裝睡,不知太累還是怎地,竟不知不覺真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時,才發現蕭漓在桌前幹坐了一夜。
晨光熹微,透過雕花窗棱灑在桌前,将他消瘦的身形籠罩在光影中,明明暗暗,似真似幻。
陸石輕手輕腳地下床。
閉眼假寐的蕭漓卻在下一刻睜開了眼,他神情困倦,掩唇打了個哈欠,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
“要不,再睡會兒吧。”陸石指着床榻低聲道,眼睛不敢看他。
蕭漓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輕笑道:“心疼了?”
陸石:“……”
蕭漓走上前,擡指輕輕刮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心疼那就再努力一些,早日接受為夫好不好?”
被他刮過的地方麻麻癢癢,陸石猛地往後退一大步,捂着鼻子怔然望向他。
那表情,讓人恨不能親得他雙腿發軟。
蕭漓收起暗昧的心思,佯裝得正人君子般牽起他的手,一同出門去找小寶。
一打開門,寒氣瞬間撲面而來,夜裡果真下雪了。
後院地面上的積雪已被清掃幹淨,隻餘樹上和瓦上還留着一層薄薄的白雪,冷冽的空氣順着鼻子一路凍到五髒六腑。
陸石反身進門,将灌好水的暖手爐拿出來塞給蕭漓,兩人這才往隔壁走去。
松風正在給小家夥穿衣裳。
他頭上戴着一頂紅黃交織的虎頭帽,腳下蹬着時下最流行的鹿皮小靴,身着一身蔥綠的斜襟對褂,初見時那個黑瘦的小孩兒已經長了些肉,黢黑的臉頰也白嫩了些——
穿上這身行頭,倒是可愛得緊。
陸石忍不住捏了捏他光滑的小臉蛋,語露欣慰:“這段時日沒白給你擦香。”
見他們已醒,松風吩咐人又送來兩套衣裳,蕭漓是一套天青長袍,袖口和腰間均以銀絲暗織,襯得他面如冠玉,清隽不凡。
陸石則是一身黑色勁裝,寬肩窄腰長腿在衣料的包裹下無所遁形,發絲被高高束起,用銀冠固定,那本就俊朗的五官便顯得越發鋒銳,不經意瞥過來時無端叫人心悸。
蕭漓看得心頭潮熱,走過去替他整理好發冠。
“你不知道有多招人稀罕。”他歎息般低語。
“什麼?”陸石并未聽清,微微側頭詢問,神情疑惑。
“沒什麼,走了。”替他撫平肩上的褶皺,蕭漓輕笑一聲,率先朝門口走去。
前堂已是熱鬧非凡。
大門口圍着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江懷玉自己在外頭認識的朋友也來了不少,馬車停成了長龍,賀禮更是絡繹不絕往裡送。
江小公子跟一隻白蝴蝶似的在人群中飛來飛去,見到條狗都能聊兩句,見到陸石一行人過來時眼睛一亮,拉着他們過來互相援引。
那些人有做生意的,也有書香世家,家底都不算薄,聽說這二人是善濟堂的藥材供應商,又見他們舉止大方,不似那些泥腿子畏畏縮縮做派,不由收起眼中的傲慢,躬身拱了拱手。
吉時一到,江懷玉便邀請陸石共同揭牌。
陸石忙擺手:“這不合适。”
後背卻被人輕輕推了一把,伴随着蕭漓的輕聲:“你也是善濟堂的老闆,理應要去。”
不等他發問,江懷玉便将他拉了過去,二人一同扯着紅綢的兩邊,随着一聲“揭牌”響起,他輕輕一拉,那蓋着牌匾的紅綢緩緩飄落,露出“善濟堂”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
霎時鞭炮齊響,震天的鑼鼓聲中,陸石隔着喧鬧的人群,将目光投向了那熟悉的身影。
蕭漓彎腰捂着小寶的耳朵擡頭看向他,唇角噙一抹溫柔笑意。
……
忙碌一天,直至黃昏人才少些。
江懷玉這會兒也顧不上講究了,抱着茶壺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冷茶,攤在椅子上半天沒起來。
“哎,沒成想這開藥堂比開别的鋪子累多了,早知就不上你夫君這艘賊船了!”他有氣無力地吐槽。
陸石也忙了一天,江懷玉說話時他正在看坐堂大夫留下的藥方子,連猜帶蒙地辨認其中的藥材,聞言松了松緊繃的肩頸,将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
“今日揭牌,怎麼拉我上去了。”
當時人太多,他已經被拉着站了上去,自是不能拂了面子,但心中卻是問号滿滿。
江懷玉秀美的眉揚起:“你是投了錢的東家,不叫你叫誰?”
說着他讓松風将合股的契書拿來,指着上頭陸石的大名道:“喏,你我各占五成,以後這藥堂的收效有我一般便有你一半……”
他拍拍陸石的肩,欣慰道:“有了這個藥堂,以後你再也不用為了錢去河道搬石頭,做苦工了。”
看着那那兩個大字明顯是蕭漓的字迹,陸石怔怔地沒說話,任由江懷玉将他的那份契書疊好,塞進他的懷裡。
“我說,你們不對勁,是不是吵架了?”做完這一切,江懷玉突然湊過來,眼神探究道。
被一語道破心事,陸石表情糾結了一會兒,最終緩緩點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