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欽面上一窘,村裡漢子嘴上沒個把門,再加上陸石寡夫郎再嫁的身份,沒得讓人嚼舌根。
居然還叫主家聽見了。
這要傳出去以後他還怎麼接活?
他迅速在心裡過了一遍那幾個多嘴的,随即道:“成,叔明白,過幾日蓋瓦不叫他們來了。”
蕭漓這才笑了笑,語氣溫和:“您受累了。”
竈裡生着火,陸石正在炒菜,聽到門打開的聲音頭也不回地道:“德欽叔跟你聊得可真久,他說什麼了?”
熱氣氤氲,模糊了他臉上的神情,蕭漓卻聽出了他聲音裡的忐忑。
于是他笑道:“他誇你勤儉能幹,是天下第一等好的夫郎。”
*
話說另一頭,沈滿倉站蹲在自家院門口,看着那些漢子一個個領了工錢喜氣洋洋往回走的樣子,眼紅得快要冒出火來。
以往他都是跟着沈德欽到處做工的,但前些時日他潑了陸石一盆子火炭,因此這次并沒有人叫他。
現下正是農閑時分,村裡閑漢多得很,都争着搶着去做工掙錢,唯恐被落下。
沈德欽不帶他,他就隻能幹瞪眼看着。
“吃飯了,還要人喂嘴裡啊?也不想想有沒有那個少爺的命!”
錢金蓮敲了敲鍋鏟朝他喊道,滿嘴的尖酸刻薄。
沈滿倉喪眉搭眼地往屋裡走,就聽錢金蓮一直在碎碎念,罵着小雜碎之類的字眼,他煩透了,将筷子往桌上一摔。
“成天就知道罵罵罵,有本事你掀了他家去!”
錢金蓮喋喋不休的嘴倏地閉上,被肉擠得浮腫的眼眶裡漸漸聚集起淚花,粗聲道:“你們父子倆一個賭一個懶,老娘再有本事也兜不住,現下家裡沒了進賬,都喝西北風去吧!”
她把鍋鏟往桌上重重一擱,到底不敢跟兒子對着幹,獨自坐門檻上生悶氣去了。
沈滿倉望着桌上僅有的一鍋清得可見人影的大豆粥,這才想起自從陸石離開後,家裡已經快一個月沒有進項了,沈有志那個賭鬼現在還在外面鬼混……
再這麼下去連大豆粥都沒得喝。
他煩躁地歎氣,就聽錢金蓮坐在門檻上那張嘴還沒停,數落完這個數落那個,沒完沒了。
“那賤皮子鐵定藏了錢,否則哪來的錢蓋大房子,早些年你爹那死鬼弟弟還給他買過銀發簪,我可偷偷瞧見了……還有那倆老貨臨死前我親眼見着給他塞銀手镯,家底都給他掏空了……”
沈滿倉:“别這麼說我爺奶——”
錢金蓮卻不聽,繼續邊哭邊念叨:“偏心眼還不讓說了,我嫁給你爹這麼多年,連買盒頭油都要被數落,可瞧瞧他那早死鬼老弟,要什麼有什麼,那紙多貴啊,一摞一摞地往家裡買,誰掏的錢,啊?還不是咱們供出來的——”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噼裡啪啦将這些年的委屈盡數往外倒。
“難不成就他一個沈衛青會讀書,咱們家的男人就活該是個泥腿子?”
“他是咱們一家子人供出來的,現下人死了,供他的錢就該還給我們。”
“憑什麼便宜那掃把星和病痨鬼——”
她嗓音嘶啞難聽,說的話一字一句敲擊着沈滿倉的耳膜,激起了他那本就不怎麼正當的心思。
“娘說得是。”
他攥緊拳頭,眼中赤紅一片:“既然是我家的錢,那就該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