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沈德欽就會帶着小工來挖地基,他得抓緊時間去山裡多砍幾根粗壯的松木回來做房梁。
還要砍一些榆木做衣櫥櫃和桌椅闆凳。
家裡柴火也要多備些,不能冷着大人和孩子……
磨刀聲清脆入耳,陸石将要做的事情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确定沒有疏漏後才停下,就見蕭漓已經分好藥草,重新背起簍子,準備送去城裡。
“等等。”
陸石放下手中的柴刀,進屋取了那雙兔毛手套。
“雖說有太陽,風還是冷,戴上暖和一些。”
蕭漓接過手套,笑眼盈盈地看向他:“那我走了。”
陸石:“嗯,早點回來。”
目送那道清隽的身影離開,陸石才收回目光,拿起磨得鋒利锃亮的柴刀進了山。
沈家村後山隸屬于天蘇山脈,北至燕京,南抵明州,東西橫跨千餘裡,是真正的崇山峻嶺,據說裡面瘴氣橫生,猛獸成群,無人敢深入其内。
村人常說的進山也隻是在山腳外圍轉一轉,砍點柴火撿撿菌子,再往裡就不敢進去了。
陸石照常先去查看了一番陷阱,捉了兩隻被扣在簸箕下的斑鸠,他搓了根草繩将它們挂在腰間,伴随着叽叽叽的鳥叫聲繼續往裡走。
他記得東邊一個落差極大的深谷裡生長着數量龐大的松木林,棵棵粗壯繁茂,樹冠延伸數十米,正好砍來做房梁。
山中林木遮天蔽日,各類草木肆意生長,圓葉的、尖葉的、葉片兩面長針的、結藍紫色小果子的……
要是蕭漓在的話,說不定都認識。
陸石被腦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搖搖頭,這處已近深山,蛇蟲都多了起來,蕭漓那樣弱的身子骨還是不要來的好。
他持柴刀揮斷纏附在松木上的金黃色枯藤,對着松木根部砍下第一刀。
……
彭城,醫館内。
藥師數出一把銅闆并一吊錢給蕭漓:“有些日子沒來送藥了,一共一百二十三文,你收好。”
蕭漓接過散錢,又将那一吊錢遞了過去:“煩請開幾副治凍瘡的藥。”
藥師瞥了一眼他的手,修長白皙,筋骨分明,不像是長凍瘡的樣子。
蕭漓笑道:“不是我,家中夫郎手上生了凍瘡,若不根治,恐怕天再冷些容易潰爛。”
那藥師與他相熟,聽聞他娶了夫郎忙道一聲恭喜,又勸他道:“凍瘡藥可貴,你掙這幾個錢多不容易,不若拿生姜擦擦患處,也能止止癢。”
尋常百姓生了凍瘡多半用這些土方子,左右不是什麼危及性命的大病,忍一忍就過去了。
蕭漓自己還是個藥罐子呢。
何必花這錢。
藥師還要勸,拗不過蕭漓堅持,自櫃上給他稱了藥包好,收五十文。
從醫館出來,蕭漓又去了書鋪。
楚州是科考大省,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咿呀學語的小兒,無不以念書為榮,因此城裡書鋪開得極多,尤其一些考試書目供不應求,由此衍生了一個職業。
那就是替人抄書。
蕭漓寫得一手好字,又愛惜原稿,歸還時從未髒污或丢失過,交稿速度也快,因此書鋪的老闆都願意把這活兒給他幹。
“明年又要開科考了,據說這次聖上要廣納賢才,鄉試選十倍數賜秀才身份呢。”
書鋪掌櫃的将幾本書給他,蕭漓低頭一看——
《左公集解》《田稅論講疏》《左義春秋校釋》……全是當代大儒、太子太傅左齊民的論述注解,甚至還夾雜了幾卷不知是真是假的散記。
“小道消息,明年科考由左公出題并主持,現在他的書都搶瘋了。”掌櫃指了指書鋪裡絡繹不絕的讀書人,悄聲對他道。
“不如你也準備準備,聖上開恩,這次鄉試不限功名,都可以參加呢。”
蕭漓心中一動,眼前閃過陸石凍得通紅的手和小寶低聲說不是拖油瓶的模樣,向掌櫃又借了幾本經史文集。
回到家時正好是傍晚。
蕭漓背着一簍子書和藥,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裡,正弓着腰背幹活。
走得近了才看清,空地上躺着兩根足有一人合抱那麼粗的大松木,枝葉已經被削幹淨,陸石脫了外裳,隻穿了一件貼身小褂,正在給樹剝皮。
天氣并不炎熱,他卻出了一身的汗,汗濕的單薄小褂貼在結實的腰背上,勾勒出流暢的線條,随着動作一起一伏。
蕭漓突然有些口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同被粘住了一般。
世上男子多偏好柔弱之相,他卻從不以此為美,隻因他久病加身,更懂得強身健體的珍貴。
那一刻,陸石符合了他心中對剛健硬朗的所有想象。
“你回來了。”
擡頭的間隙,陸石看到站在院門口的單薄身影,忙走過來要接他背後的簍子。
蕭漓卻側了側身,不着痕迹地擋住下裳,臉色有些僵硬。
“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