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即回複了郵件,并與對方敲定了見面詳談的時間。
見面當天,雙方約在一家偏僻的茶館,茶館布局中式典雅,店内隻有兩三桌散客,環境安靜,很适合商談正事。
對接的負責人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男生,染淺金發色,戴一副細框眼鏡,白淨清秀,有點像從日式漫畫裡走出來的角色。
“你好,楓月老師。”他客氣與她握手,“我叫陸秋年,是您的責任編輯,之後會全權負責與您的合作事宜。”
“你好。”溫荷月禮節性颔首,“那就辛苦陸編輯了。”
“這家茶館是經我朋友介紹的,聽說這裡的鳳凰單枞是極品,希望楓月老師能喜歡。”
“我不太懂茶,今天也算增長見識。”
店内有專門的茶藝師為客人溫壺洗茶,泡出來的茶水果然澄淨清甜。
兩人在茶香餘韻中切入正題,在确認過這部原創IP的内容方向後,又高效率地敲定了合同細節。
陸秋年以欣賞的眼神注視溫荷月,由衷贊美:“說實話,我之前看過楓月老師的許多作品,您的繪畫功底是一流的,今天一見真人,發現比我想象中更有氣質,是真正意義上的才貌雙全。”
“陸編輯過獎。”溫荷月微笑,“相比起外表,更感謝你對我專業水平的肯定。”
“楓月老師考慮來幻界公司坐班嗎?我們福利很好,也能給您提供更有靈感的創作環境,公司還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夥伴可以一起交流學習。”
“……不了,不太方便。”溫荷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拒絕了,“我比較習慣在家創作。”
“也好,我們公司也有不少編劇和主筆老師是遠程辦公的,期間如果您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溝通。”
“好的,謝謝。”
“等我回去修改好合同細節,會将電子版發給您核對。”陸秋年說完,又笑眯眯問了她一句,“楓月老師對今天的茶還滿意嗎?”
“确實是好茶。”溫荷月點點頭,“不過别叫我老師了,大家以後還要長期合作,沒必要這麼客氣。”
陽光透過落地窗,給陸秋年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他似乎往茶館的某處投去一瞥,而後不着痕迹轉回視線,重新往溫荷月的杯中斟滿新茶。
他的語氣極為開朗:“希望今後在工作之餘,我們也能成為朋友。”
“那當然好極了。”
溫荷月并不知道,此刻在斜對着自己的角落座位裡,戴着棒球帽的女人,正緩緩摘下那副墨鏡。
對方用茶杯擋住臉,出神地凝視她,許久沒有移開目光。
* * * * * *
深夜,K國某家六星酒店的總統套房。
賀雲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萬千燈火映進他眼底,無聲無息融入一片沉寂。
他靜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是鐘蘭雅來客廳找他。
鐘蘭雅穿了件明媚性感的真絲睡衣,長發如柔軟海藻般散落兩肩,美得不可方物。
她路過他放在沙發旁的行李箱時,習慣性往裡瞥了一眼,恰好看見箱子角落裡露出的藍色平安符,神情若有所思。
“雲野,你從來不去寺廟祈願,這平安符不是你自己求的吧?”她笑意盈盈,話裡帶了幾分試探,“是溫荷月送你的?真是體貼。”
“我不信這個。”賀雲野淡聲回答,“多餘的東西,沒什麼用處。”
“既然是多餘的東西,何必還收起來占地方。”鐘蘭雅彎腰撿起平安符,順手扔進垃圾桶,“我替你處理掉了。”
賀雲野轉過頭去,見狀欲言又止,但最終也沒再多說什麼,默許了她的做法。
“難得有一起出遊的機會,你怎麼總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她走上前去,細緻地替他整理衣領,眉眼皆是風情,“待會兒要不要喝一杯?你先去洗澡,我在房間等你。”
賀雲野垂眸看她:“有什麼酒不能在客廳喝?”
鐘蘭雅一怔,似乎有些不理解:“我以為你今晚會想來我房間睡。”
“這麼大的酒店套房,總能找出第二張床。”
“……這是什麼意思?”她神色微愠,“好像我在強迫你似的。”
“你沒有強迫我,但我也同樣沒有強迫你。”
她語氣不悅地質問他:“向賀董事長争取這個項目負責權的是你,點名要我加入的也是你,原本父親是準備讓我二哥來的——你費心替我争取,難道就沒懷什麼别的想法?”
“我替你争取,是因為之前約定過,要互相幫襯對方,在賀家與鐘家站穩腳跟。”賀雲野說,“現在我遵守約定了,你反而不高興。”
“就算有約定,但你我之間什麼時候是這種冷冰冰的合作關系了?”
“你明知道我們之間很難再産生其他關系,畢竟我已經結婚了。”
這句話更加刺激到鐘蘭雅,她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滿陌生與難以置信。
“到底是那一張結婚證困住了你,還是溫荷月困住了你?你不是嫌她寡淡無趣嗎?那麼無趣的女人,你居然還沒下定決心放棄?”
賀雲野極低地歎息一聲,他耐着性子開口:“可以放棄,但目前還不是最佳時機。”
“那個女人一沒背景二沒身份,對你的前途毫無助益,也不可能阻礙你做任何事,怎麼就不到時機了?”鐘蘭雅反問,“你自己不覺得這理由太拙劣了嗎?你不如直接承認已經對她有感情了,早就把咱倆的情分都忘了!”
“你能不能先冷靜點?”賀雲野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很明顯在克制情緒,他并不想對鐘蘭雅發脾氣,“你當初說走就走,現在想回來就回來,回來了就要求我立刻離婚——說實話,你把我當什麼?我就活該這麼等了又等,你卻連一天也不想等是嗎?”
“……”
他雖然沒對她吼,但鐘蘭雅也聽得出他生氣了,畢竟記憶裡他從沒這樣言辭生硬地同她講過話。
哪怕是當年她堅持要出國深造,果斷離開沒有告知具體歸期,他都沒講過一句重話。
她面對着他思考良久,最終決定收起自己的滿腹心思,先把賀雲野穩住。
于是她雙手環上他的脖子,放柔語氣勸道:“好了,是我心急,是我錯了,我也是因為太在乎你,怕你的心會被别的女人搶走——不過你是隻屬于我的,不會被任何人搶走,對嗎雲野?”
賀雲野站在那任由她摟着,沒有推開她,卻也沒有回應。
他注視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過這雙眼睛,看清許多年前的某個人,确認那些深埋歲月裡的零碎回憶。
他突然感覺,這一切都有些不真實和荒唐。
“你屬于你自己,我也屬于我自己,我們沒必要給對方安上什麼所屬關系。”
鐘蘭雅皺眉,她下意識摟他摟得更緊一點:“那如果我換個說法呢?在這世上,我們是最了解彼此的那個人,因為我們本就是一路人,你應該明白,再也沒有誰比我更适合你了。”
賀雲野自嘲似地笑了一笑,他問她:“你真的确信,嫁給我一切都會變得順利?”
“難道不會嗎?”
“你愛我嗎?”
“我當然愛你。”鐘蘭雅不假思索回答,“如果我不愛你,這些年何必努力跟家裡争取,包括我出國,本質也不是為了離開你,而是為了變得更好來和你相配,你懂嗎?”
半晌,見賀雲野依舊沉默,她又着重強調了一句。
“雲野,早在地震中救你時,我們的命運就已經綁定了,所以當年你說,隻要我願意,将來會一直守護我,這個承諾還作不作數?”
“……”
“你猶豫了,是不是?”
賀雲野那一刻突然覺得心煩意亂,他拿開她的手,後退一步與她保持了距離。
“我一直在履行承諾,這次K國的項目也包括在内,至于其他的,你得容我時間。”
“可是我們……”
“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
鐘蘭雅站在原地,注視着賀雲野走向浴室的背影,許久,溫柔憂傷的表情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逐漸漫開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