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後的第一次再見是她作為重大任務的唯一生還者加入剛折損了一員的自來也小隊。雖然自來也是偉大光輝的三忍之一,但掩飾不了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猥瑣。猥瑣就是原罪。水門倒是很熟稔地照顧她,樟子也是在那時才理解了玖辛奈的不舍,波風水門是溫柔的人嗎?
也不是吧,他隻是會裝。
她不知道玖辛奈有沒有看出來他會裝,可裝出來的溫柔也确實是溫柔,第一眼看不出真假,又不是鑽石,能叫來幾個人圍着研究,開出一大摞鑒定書。遇到這種人,隻好在每天的睡前祈禱自己不要墜入愛河。實在抵抗不了的話就提前催眠,堅定地畫出一幅悲傷的未來圖景,時刻都保持警醒。
“不喜歡就說清楚。”樟子說:“喜歡就不要讓她傷心。”
水門沒有說話。
“很難嗎?”她深深地看着他,“為什麼我總感覺你有的時候聽不懂人話?”
他不解釋,隻是淡淡地一笑,深谙說多錯多的道理。
樟子愈加煩躁,重新将頭發梳到了腦後。
三天後,玖辛奈後背的傷徹底痊愈,皮膚質感卻像皺巴巴的老樹皮。千手綱手已經盡她所能。
她醒來,開始的一整天隻是喝粥,水門盡心盡力地服侍着她,直到連森林帶來的疹熱也退去,遺留下指甲蓋大小的月牙,如花盆裡一閃而過的白色石粒,也可能是風化的死蒼蠅。白疤緊緊地地排列在肩膀處,幾年後才漸漸地淡去。這就是二戰在她身上的具象化,像鐘愛刻痕與專輯封面的亞文化青年,總喜歡在明亮的地方留下痕迹,還要引人注目。
除了被刀切過般斷在下巴處的新發型,樟子不知道玖辛奈身上還發生了什麼,但她看起來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水門正在廚房裡洗碗。她們坐在他下忍公寓的舊沙發上,一人喝一杯芒果味的色素冰沙。
“好爽啊。”玖辛奈焉焉地舉手抖落杯子外的冰水,“比醫院的營養餐帶勁多了。”
現在她們都是吃過醫院廚房的人了。胡蘿蔔絲炒莴筍,竹葉包飯團,腐竹豆腐湯,空心菜炒大蒜。這就是木葉醫院新出的全素營養餐,聰明的話也能從中窺出戰局一二。樟子住院的時候還能添加備注,叫後廚打一小碗水雞蛋吃,隻是一次就要用掉個人補貼的10円,真是貴。
玖辛奈得意洋洋地對她展示着自己的新發型:“好不好看?是不是有創意極了?大家都說很适合我……”其實沒有人這樣說。但是隻要她不斷地将這個句子說下去,大家也會信以為真:“啊,大家都這樣說!”這是無間道的應用體,流派非常高級,但不動聲色地侵略進攻。
樟子認認真真地打量她:“好看,短發利落,确實很适合你。你頭臉都小,所以顯得精神。”
她們又說了些在過去不方便管理頭發的趣事,比如野外的艱難,樟子選擇了将頭發紮起來,玖辛奈終于找到機會說:“我剪這短發,一是為了方便……”
樟子配合地點頭:“是呀。”
她大聲地繼續說道:“……二是為了改變形象,我已經留了夠久的長發,所以是時候……”
水門什麼也聽不到,他埋頭洗碗、搓洗砧闆和鐵鍋,又把冰箱裡壞了的食材挑選出來,準備丢到樓下的垃圾屋去。
玖辛奈說:“你繼續忙你的,我們剛好去邊上散散步,垃圾交給我就行了!”
水門邊解圍裙邊擦手:“那謝謝你。”
“不用謝。”她提過門口的塑料袋,朝他做了個鬼臉,便和樟子吃吃地笑着出門了。
垃圾屋惡臭無比。樟子雙手插兜,站在原地等她。玖辛奈一伸手挽上來,便直截了當地問她說:“你不回家麼?”
玖辛奈詫異于樟子的觀察力。“我……”
“我就實話實說吧。”樟子冷眼旁觀了她和水門很久,現在是真的憋不住了。“波風水門又聰明又強又帥,還會做飯,毫無怨言地一開始就陪着你,玖辛奈,你有沒有覺得他很奇怪,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唯獨對你這樣好?”
因為我在他孩子媽的建模裡。玖辛奈喪失了語言能力:“呃……嗯。我……”
樟子還在輸出:“抛開目的不講,他在你看不到或看得到的地方都挺有問題的。”
“什麼有問題?”玖辛奈向外抽手,但沒抽動。樟子主動松開了她,兩人便恢複成了肩并着肩的樣子。
赤名樟子冷笑一聲,朝自己的腦袋伸出食指:“他這裡有大問題。”
玖辛奈憋笑憋得傷口開始隐隐作痛:“為什麼?”
樟子停下腳步:“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我就是知道。硬要說的話——因為我和他做過隊友。我看到的波風水門和你眼裡的波風水門差距太大,所以他一直在騙你。”
看着玖辛奈微怔的樣子,樟子歎了一口氣,握住她的雙手:“你們到底是怎麼開始的?”
玖辛奈:“我們……呃,其實……你覺得,一見鐘情存在嗎?”
樟子說:“你居然信這個?六歲小孩都知道真心瞬息萬變。”
“那就是他覺得我太笨。”玖辛奈失望地發現她說的對。“可能水門把我當成他的實習項目了,來扶貧的。”
“扶貧是什麼?”樟子深吸一口氣:“算了,我告訴你吧,他不是把你當成……他不喜歡你。波風水門親口和我說了,他不喜歡你。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你描述他帶你去訓練、去抓魚、買菜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可是直到今天才想明白。他這裡有問題,有大問題,但不是缺少硬件,而是發育錯了——”她咬着唇。“波風水門,這個人,其實一直是把你當女兒啊!”
“怎麼可能呢?”玖辛奈心想:糟了,被發現了。
“怎麼不可能?”樟子心想:糟了,她果然覺得我在鬼扯。
一陣沉默,邊上跑過一個踩着滑闆車的小男孩和一隻土狗,汪汪地叫的非常響亮,漸漸地跑遠,夕陽突然一閃,掉到了更深的層次裡。
“……是嗎。”玖辛奈無動于衷,“如果我說,這就是我要的結果呢?”
樟子久久地凝視着她,懷疑自己剛剛看到了一抹傷心,但隻是繼續說了下去:“那麼,我想你還是趕快搬家比較好。”
最後玖辛奈挽回她的手:“你說的對。我還是不要繼續贍養他了,免得這段關系太不健康。”
十分鐘後,她們就來到了樟子向綱手申請來的新建下忍宿舍樓下。
玖辛奈心服口服,而赤名樟子說:“我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