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她一手舉着手機,慢慢踱步往廚房走,從櫥櫃裡抽出一雙筷子。半天沒聽到聲音,宋伏清分出一眼看向手機。
“舅舅?”
“啊,清清。”電話那頭像是重新連上信号,江辭硯半天才組織好語言,“你這頭發——”
重新回到茶幾旁,手機豎着靠在紙巾盒上,宋伏清順勢坐在沙發和茶幾間的窄縫裡,聽見他問,往後捋了一把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宋伏清沒敢說自己為了掙錢把頭發染綠的事情,之前舅舅在蘇川的便利店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扛着一箱泡面整理貨架,從那會兒開始,江辭硯就已經明令禁止她任何的兼職行為。
兼職這些事,都是她偷偷摸摸背地裡幹的,宋伏清倒不覺得有什麼,唯獨她害怕再看見江辭硯的眼神,漆黑的眼瞳中布滿心疼和懊悔,壓得她喘不上一點氣。
小姑娘都愛美,他外甥女也不例外。
在江辭硯為數不多的印象中,宋伏清小時候總是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家裡就這麼一個小姑娘,每次打扮的都像是芭比娃娃一樣。
哪裡會像現在這樣,不僅沒有半點小公主的影子,額前的頭發還四仰八叉地立在頭上,臉側的碎發别在耳後,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像個假小子。
乍一看有些不适應,多看兩眼也不是不能接受。
“倒是比之前利落不少,像你小時候抱的布娃娃。”
看着舅舅費力找補的樣子,宋伏清嘴角彎出一抹笑。
“比我的頭發還要長一點,你看我長成這樣,你能差到哪裡去,都說外甥女像舅舅——”
江辭硯說到一半,猛地卡住殼,小心翼翼地看向手機屏幕。
那一瞬間,他手腳發涼,恨不得能将屏幕摳大一點,仔細打量鏡頭裡女孩的神情變化。
靜音大約滿兩秒鐘,宋伏清唇畔的笑意還沒消失,江辭硯已經轉移了話題。
“今天去學校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宋伏清沒說搞錯了報到時間,隻挑着揀着說了一句,“見了班主任,領了校服,參觀了學校。”
還遇到了老同學。
“好。”江辭硯滿意地笑了下,再開口時愧疚又無奈,“這邊的項目還要過段時間才能結束,不然今天第一天我應該送你過去。”
“手續已經辦好了。”宋伏清思緒抽離,看向鏡頭,無奈笑笑,“我又不是小學生。”
現在趕着學期末還能插班進入市重點,即便舅舅不說,她也能猜到肯定是費了不少功夫。
就這樣,已經夠多了。
倆人之間遠沒有像普通舅甥關系那樣熟悉,一時無言。
手機右上角屏幕露出半塊碗,茶幾上還擱着一雙筷子。客廳頂部的燈光正好落在面碗上,落在手機屏幕裡也沒有重影,清湯寡水的,一眼就看得清楚。
江辭硯看得更心塞,手機的女孩眼睫微垂,光影落在她脆弱的側臉上。如果姐姐還在,哪裡輪得到她自力更生,女孩要富養,宋伏清肯定還會被捧在手心裡長大。
“清清,等我手頭的工作結束,我就回去。”江辭硯看着鏡頭,像是做保證一般,“很快,我就能回臨桐了。”
父母離世後,宋伏清對情緒的感知很敏感。即便隔着屏幕,她也能感知到江辭硯的愧疚,但是她唯一的親人已經夠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舅舅。
宋伏清聽着耳畔的細小雜音,緩慢啟唇,“新租的房子是三室一廳,剛好可以拿一間做書房,陽台也很寬敞,四層,中午會有大片的陽光,離學校也很近,走路隻需要十分鐘。”
“小區門口很熱鬧,門口那家老闆娘人也很好,上次還多送了碗小米粥。”
她語速很慢,一眨不眨看着鏡頭,微微挂着笑意,她在告訴江辭硯。
舅舅,我很好,你放心。
挂完電話,宋伏清回到卧室,打開台燈寫作業。
三張卷子整體偏基礎,但宋伏清落下太多,眼下做題難免細緻不少,許多内容都要翻課本,一來一回浪費了不少時間。
等她寫完最後一道答題,時針已經劃過十二點。洗漱結束後準備上床休息,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那一刻,樓頂又傳來一陣響。
卡在入睡的臨門一腳,宋伏清整個人都很煩躁,樓上動作不停,像是櫥櫃裡鍋碗瓢盆一個接一個掉落,她閉着眼,蒙上被子,心想再等一會,等一會就好。
等她再睜眼,已經是被第二天葫蘆娃的鬧鐘吵醒了。換好校服後,在鏡子面前看着自己炸毛的頭發頓覺無語。
晚上睡相不太好,後腦勺的頭發成天線狀四散炸開,亂糟糟的,顯得不倫不類。
實在是看不過眼,宋伏清去浴室快速洗了個頭發。
收拾好發型,她對着鏡子整理好校服,最後才背上書包起身出門。
小區到學校隻有十分鐘,路上随處可見一中學子的身影。洗頭的功夫占用了吃早飯的時間,宋伏清餓着肚子出門,四下打量沿街的早餐鋪。
早餐店鋪沾了一中的光,店裡店外都坐滿了學生,宋伏清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蘇擇嶼跨坐在山地車上,左腳支地,右腳踩在腳踏闆上,一手遞錢,一手接過老闆手上拎着的袋子挂在車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