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在高考前,一直念叨着考試結束後就要獎賞她旅遊,獎賞她新手機,但如今,倒是一句不提。
宋方霓實在無法忍受在家等成績的壓抑,索性就到了旁邊的快餐店面試,去當了小時工。
宋母抱怨還不如留在家裡幫忙,但當宋方霓把收入的一半給了父母,她倒也是笑眯眯地收了,再跟客人炫耀,女兒有多孝順自己。
高考的分數很快公布。
和預料不差,宋方霓的高考分數,比以往所有模考的成績都好。
現在都是出完分數後,根據高考分數,報考心儀的大學和志願。清晨八點,那所上海的大學招生老師就聯系到宋方霓,讓她趕緊填寫志願。
知道她要報考國政系,老師同樣覺得可惜,建議她報一些熱門專業。
宋方霓雖然過分關注成績,卻也沒有什麼“高考會改變人的一生”和“十八歲以後選擇性越來越小”的想法,依舊填寫了國際政治系。
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大學專業具體代表什麼。
她媽媽隻是喜滋滋地說:“我家閨女,在以後是要當國家領導的人啊。政治系!啧啧,政治系!”
街道主任很快也上門來了,因為宋方霓的高考成績在市内排了前三,街道處獎勵宋家三萬多塊錢。
原本,宋方霓想用這筆錢,配置一台好點的筆記本電腦,帶到大學裡,但是宋父宋母二話不說,就用這筆錢在一家中檔酒店舉辦了場謝師宴。
足足邀請了一百多人。媽媽穿着一身桃紅色的旗袍,踩着白色高跟鞋,搖曳生姿地滿場走,爸爸都滿臉喜色。
除了向别人鞠躬,接受别人羨慕的目光,宋方霓也隻是像個擺設般坐在席間。偶爾聽其他人羨慕地問學習經驗,隻能微笑說點套話。
還不如送自己一台新手機,她默默心想。
遠遠的,聽到媽媽拿起話筒,在台上挽着爸爸,唱了一首歌《一生有你》。
那一晚上,宋方霓也沒怎麼吃東西,她繼續讀着沒看的克魯蘇神話,除此之外,就是拿着媽媽的手機和鄭敏閑聊。
鄭敏的成績也不錯,考上心儀的醫學院。
鄭敏說,班裡已經在歐陽家舉辦了好幾次聚會,但是,宋方霓都沒興趣參加。
在告别的氣氛下,她絕對不想給歐陽文“深情表白”的機會。
但是在暑假快過完,等最後一次聚會時,宋方霓還是出面了一次。
鄭敏早已扔掉西中校服,換了全套的短裙,她一口氣在絲芙蘭買了睫毛膏、眼線液、口紅、粉底、高光、香水等一系列的化妝品,急迫告别學生妹形象。
宋方霓也被鄭敏揪過來,被迫化了妝。
塗了口紅,腮紅是死亡芭比粉,鄭敏還用笨拙地手法給兩人畫了個濃濃的眼線。
對着鏡子一看,兩個女孩子都覺得自己像太妹和鲶魚的結合體,但又對效果很滿意,哈哈大笑。
結伴來到歐陽文家的别墅,她們大開眼界。
别墅外面綁着氣球,放着震天響的音樂,院子裡有燒烤架和蹦蹦床,旁邊擺着啤酒。
很多同學脫下統一的校服,穿起潮流的時髦牌,看起來都有點用力過猛的急切,但是青春朝氣的面孔,可以壓下任何不合時宜。
最初,玩的東西并不出格,畢竟在别人家。
直到有人提議去夜店。宋方霓沒提出拒絕前,稀裡糊塗裡被一起拽到出租車。
城北最熱鬧的酒吧街,歐陽文豪爽地包了好幾個卡座。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打扮過分時髦的紅男綠女,整場的氣氛随着音樂都在沸騰。
宋方霓和鄭敏兩人摟着,在池子裡亂蹦。
随後,她母親打來電話,宋方霓跑到走廊處接電話。
媽媽絮絮地說了理發店的事情,催她早點回來。
“家裡的錢,隻能供你去上學,像你這麼見天兒出去玩兒,可不行。”媽媽也聽到她這裡的音樂聲,不快地說,“這些年來,為了賺點錢,爸媽容易嗎?我累得心肌炎都犯了。”
“那你去醫院,看醫生了嗎?”她忍不住問。
“去醫院,你給我掏錢看醫生啊?反正,早點回來吧,你爸說他這段時間腰不好,唉,我和你爸都老了,今天準備早點兒閉店,早點兒睡覺,但是,我們還在等你回家。”
她歎口氣,這是今年以來,除了打工,自己唯一一次外出。不過,這也沒什麼值得争的,她說:“我馬上就回家。”
“那麼,媽媽不睡覺等着你。”媽媽說。
宋方霓穿過人群,擠回卡座,鄭敏還在舞池和其他女生笑嘻嘻地玩,她安靜地越過燈光,看着快樂的同學們。
再坐五分鐘。
宋方霓心想,隻要再坐五分鐘,她就走。
面前的小圓桌,除了果盤和冰桶外,還放有歐陽文點的兩瓶洋酒,酒瓶高,酒壁很厚,看那樣子就感覺昂貴。酒瓶上面反射着夜店裡燈,隐隐泛綠。
這是自己第一次來酒吧。
宋方霓猶豫了好半天,她一狠心,自費點了一杯最便宜的雞尾酒,是長島冰茶。
等雞尾酒調好送過來,歐陽文卻也坐到她旁邊。
宋方霓以往看着他,立刻躲開,但是今天,她覺得這很可能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面,因此沒說話。
酒,入口起來是冰甜的,但杯子邊緣有股沒刷幹淨的水腥味。
宋方霓淺淺地抿了一口,發現杯沿留下一抹自己的口紅印,她不好意思地放下酒杯,從桌面抽了紙巾,随手擦幹淨。
歐陽文則在旁邊看着她。
黑暗裡,宋方霓反而沒有白天漂亮得那麼驚豔,但是,越發顯得她有一個好身材,就是太過瘦削。但一颦一笑,依舊令人注目。
冷不丁地,歐陽文開口:“老宋,我也報考了上海。”
宋方霓頓時被酒嗆了咳嗽聲。
“我決定和你一起去上海。怎麼樣?我知道,你的第一志願填的是哪所大學,所以,我的志願和你一樣。”
他還真是……神通廣大。
宋方霓壓下吃驚,努力不洩露任何表情。
歐陽文沉默了會,他又把之前送她的蘋果手機遞過來:“收下這手機吧,就當是普通同學給你的。”
宋方霓這才擡起頭:“沒人能随便送同學這麼貴的手機。”
她端起酒杯,準備自己去吧台喝,卻被歐陽文一把拽住手腕,
“老宋,你對我别這麼冷酷行吧?至少,你陪我喝完一杯酒再走。”
宋方霓今晚穿的是一件寬大的襯衫,裡面套着一個綁頸的内衣,因為襯衫的布料洗得發硬且有點松弛,歐陽文抓得太急,女生聳起肩膀想擺脫他的糾纏,雪白肩頭就像錦鯉從袖口全露出來,而襯衫是因為沒放手的力道被拉到胸口之下。
撕拉一聲,脖子上的兩根内衣帶被崩開。
當衆暴露。
隻有短暫的幾秒,宋方霓條件反射地用手臂遮住身體。
但歐陽文已經呆住,路過卡座的幾個年輕男人估計也瞥到了這一幕,酒吧的背景音樂響得發震,卻壓不住多事路人的竊笑聲。
宋方霓耳朵紅得幾乎滴血。
她用單隻手迅速把衣服重新拉到鎖骨,另一隻手還端着那杯酒,上前一步。歐陽文也以為她要用殘酒潑過來,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旁邊站住的幾個男人,笑呵呵地準備欣賞這一場好戲。
宋方霓飛快地呼着氣,但在半空中,硬是控制住行為。不行,她絕不要别人繼續看這笑話。
她仰起脖子,把裡面的雞尾酒喝了一大半。
憤怒,恥辱,怯懦,隐忍,本能的戰栗……酒精的力量刮着喉嚨,她鎮定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