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崩潰不僅僅是心理上的崩潰,它甚至會影響到你看這個世界的目光,就算今天是個大晴天,就像有一層蒙蒙的薄霧一般,他眼裡的整個世界都不明朗,像被烏雲擋住了一切。
寇缙把早晨的包子扔進了垃圾桶。
沒胃口。
為了防止原錦華發現,他還是到馬路邊找的垃圾桶扔掉。飯吃不進去,水也不想喝,寇缙的嘴唇已經有些幹裂,可他不想管。
他很累,很疲憊,他不想幹除了躺着以外的任何事,如果有時間,他甚至可以一天睡滿二十個小時。
可這樣的生活不被世界允許,異類注定會走向消亡。
寇缙揉揉眼睛——那裡已經腫得不像樣了,不過幸好早上用熱毛巾敷了會,才不顯得那麼乍眼——他調整了一下書包的背帶,然後渾渾噩噩地向前走去。
早上叫他起來以後原錦華就離開了,他們這一天都沒說上話。
說不上是不是故意的。可在這個關頭,寇缙就忍不住在想,原錦華是不是因為不想見他所以才這麼早離開。一定是這樣的,她看見他就煩,而且昨天他剛惹她生氣。
寇缙就像是一個被人丢棄的小動物,時刻盼望着回家,卻永遠找不到歸途。
原錦華一定讨厭死他了。
他也不想跟原錦華說話,算不上是賭氣,就是很累,很難開口。如果可以,寇缙隻想在家裡躺着過這一天,什麼也不幹,不吃飯,不去衛生間,就這麼躺着,他可以發呆一整天,這是他領先于其他人的獨特本領。
但在家躺着什麼都不幹是奢望,不僅原錦華不會同意,這個世界都不會同意,因為他是一個學生,學生必須要上學。他這些想放棄的念頭就是在挑戰權威。
他跟原錦華零零散散說的話不超過十句,他們兩個人都是不約而同地忽略對方的存在。或許原錦華是懶得理他,寇缙是這麼想的,因為他太不争氣,所以原錦華根本懶得看見他。而他呢,是因為這幾天情緒有些失控,不敢跟原錦華産生過多交流,不僅是不敢,也是沒有力氣,跟别人交流也是一件讓人疲憊的事情,會讓他累得氣喘籲籲。
考試完了自然是家長會,家長會是寇缙最不想面對的事。
其實寇缙如果想擋住原錦華的打罵不是什麼難事,畢竟他現在比原錦華高了不知道多少。隻是他不能。他不能對一個生他養他的人怎麼樣,這一關不僅是心理上過不去,對于他來說,長幼尊卑是刻在骨子裡的,原錦華從小就是這樣教育他的,以至于現在這份尊敬更多變成了畏懼,仿佛在一切應當尊敬的人面前,他都是擡不起頭,直不起身的。在他的長輩面前,他是卑微的,不能反抗的。
“班長?”
寇缙正思考間,看見秦肆在操場外圍的雙杠旁的台階上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像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所以皺着個眉頭,眼神盯着不遠處放着的一個排球發呆。
寇缙默默走到了秦肆的身旁。他沒有說話,就在一旁靜靜地坐着。
剛剛結束了體育課有一段休息的時間。這節課的内容不累,基本上跑完圈以後就沒什麼了。對于高三來說,體育課可能是唯一一個放松一些的時間,就算是對于寇缙來說也是這樣。體育課是他唯一不用被學習困擾的時候,是他可以放空自己,不去想那些會給自己帶來負累的事情。
課程剛好安排在下午晚一些的時候,這時候剛好太陽剛剛準備下山,金黃色的陽光灑下來,周邊又沒有高大的建築物遮擋視線,就好像是天空包圍了大地,晚霞綴染了萬物。天上的雲朵有些飄渺,微風徐徐地吹來,彼時一切都回蕩在金色的秋天裡。
秦肆看見他來了,也沒有說話,似乎是明白了寇缙的用意,然後默不作聲地默許了他在這裡陪着自己。無聲的陪伴是最好的良藥,甚至某些程度上,比話語的安慰還要有效。
其實秦肆并不算是傷心,隻是有點怅然。他忽然想到了昨晚他父親給他發來的chat,說是今年在還要在國外處理事務,過年的時候可能也回不來了。
秦肆很少跟父母見面,隻有逢年過節才能見上一面。秦肆不是個多麼感性的人,但還是難免感覺到孤獨。雖然秦家父母沒有給他最好的陪伴,但秦肆一直感恩的是,他們一直給了他最好的支持。就像秦肆跟他們坦白自己喜歡男生的時候,秦父隻是把他叫出來,然後認真地問他是不是考慮清楚了,秦肆說是,秦父說考慮清楚了就行,他們不會幹涉秦肆的決定,并會站在他身後永遠的支持他。他們或許沒有長時間待在彼此身邊,卻在某一程度上勝過了天天見面的其他家庭。
秦肆并沒有沉默太久,因為他本來也隻是發了一會呆而已。于是他輕輕轉頭看着寇缙:“要去走走嗎?”
“嗯,好啊。”寇缙自然答應。
秦肆說的走走并不是在操場上轉一轉,他打量了一下發現沒人注意這邊,然後朝寇缙眨了眨眼。
分秒之間,寇缙還沒反應過來秦肆在幹什麼,下一秒就被秦肆拉着跑動起來。
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天上火紅的雲。秦肆的手很燙,就像火焰一樣,輕而易舉地從手腕一直燃燒到寇缙的心髒。他感覺心裡仿佛被塞上了一團棉花,柔軟得不像話,然後稀裡糊塗地就被帶離了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