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議事廳的氣氛重新熱火朝天起來,薛浪抱着茶壺悠悠晃蕩了兩圈,聽了些情況,都在他們能力範圍之内,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天色暗得很快,他明明出來沒多久,府内卻點起了夜燈,想到屋裡還有個燕離,他放下茶壺悄悄地走了,臨走前吩咐下人先别進去,叫後廚把吃食蒸在竈上,等大人們什麼時候喊餓了,再送進去。
他剛走開沒幾步,賀少堂就落在他面前,啞聲道:“主子,周臨學想見您。”
“哦?”他來了興緻,腳尖一轉,叫賀少堂帶路。
府衙與周府隻隔了一兩條街的距離,薛浪撣了撣身上的雪,回頭望了一眼街巷,經曆了可怕的天災人禍,原本繁榮的武安城如今甚至不比尋常小鎮,放眼望去,幾乎看不見有多少亮光,黑沉沉的天空飄着細雪,由遠及近的哀哭聲不絕于耳。
賀少堂站在門口等他,像尊雕像一樣一言不發,沉默而無趣,薛浪不由得想,燕離要是他下屬這個性子,他這個主子可能會先一步悶死。
府衙這會兒沒什麼人,隻一些巡邏的捕快,見到賀少堂就跟見到了瘟神一樣,兩步并作一步走,恨不得能插翅膀飛了。
監牢裡還關着之前周臨學沒來得及審理的犯人,白天見證了賀少堂的手段,晚上再看見他時,都哆哆嗦嗦努力把自己藏進角落裡,祈禱千萬不要被他盯上,喧鬧的大牢霎時隻剩蛇蟲鼠蟻爬過的聲音。
不錯,吓人的本事沒白學。薛浪滿意地點了點頭。
走到最裡面的一間牢房,賀少堂停了下來,讓開位置,讓薛浪能更清楚地看到裡面的情形。
賀少堂審人不用刑具房,他隻使一根長鞭,鞭上有細密的或錯落的暗紅色倒刺,那些恐怖的倒刺沾到人人身上,一勾,便能輕而易舉勾下一塊肉來。
牢房裡,周臨學被鎖在牆壁上,身上沒一塊好肉,體重至少輕了三十斤,在他對面牆上,他的兒子雙臂吊起,腳尖點地,有出氣沒進氣,同樣血肉模糊,身上的傷跟周臨學的如出一轍,隻不過更加入肉。
地上的幹草浸了一天的血,變成了沉沉的暗紅色,血塊凝集在角落,一隻體型碩大的老鼠踩在幹草堆上,濃密的毛發也結了好幾個血塊,它長着彎曲的尖牙,肥厚的脖子上拴着根細細的草繩,看樣子已經喝了不少血了,猩紅的鼠目緊緊盯着毫無反抗之力的周臨學。
這玩意兒是真吃過人的,兇相畢露,隻有在更加兇殘的賀少堂面前才稍微收斂。
薛浪若無其事地走進牢房,一腳踹翻了周臨學面前的桌子,後者被這動靜驚醒,睜眼瞧見那一身黑的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一旁的薛浪倒叫他暫時忽略了。
薛浪挑着抹假笑,踩着翻倒的桌腿,散漫地問:“周大人,深夜求見本王,難不成就為了再看本王的影衛一眼?你真是好興緻啊。”
周臨學深知大勢已去,低聲下氣地苦苦哀求:“王爺,隻要放過我兒子,周某什麼都告訴你。”
薛浪嗤笑一聲:“嚯,敢跟本王談條件,賀少堂,你便告訴他,跟本王說過這種話的人,是什麼下場?”
賀少堂配合地即問即答:“死。”
當然不是普通的死,憑賀少堂的手段,恐怕就算把周臨學剔得隻剩一副骨架,也還能吊着他一口氣。
薛浪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周大人說是不說?若不說,诶——對了,賀少堂,那隻大鼠多久沒吃肉了?”
賀少堂低眉垂目,答:“半月。”
“啧啧,”薛浪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說,“肯定餓壞了,砍條胳膊給它。”
賀少堂領命,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周臨學駭得臉色發白,卻死死咬着牙不肯透露半分,一條胳膊而已,能換得他兒子活命也值了。
哪曾想賀少堂轉身去了對面,對着他昏迷的兒子周中來了一下,劇痛刺激得後者瞬間清醒,狂亂地以背砸牆,痛得大聲哭喊:“爹!爹救我!”
早知道有今日,他當初就該、就該在收留點截殺了薛浪!
賀少堂不為所動,匕首鋒利無比,隻劃了兩刀,一條胳膊就無力的吊在牆上,與周中分離開來,周中目眦欲裂,怒火超越了懼怕,在鎖鍊上拼命掙紮,對着薛浪低吼:“殺了你!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
這麼久了,嘴巴還是放不幹淨,連累他被主子責罰怎麼辦?賀少堂略一皺眉,抽出鞭子打在他嘴上,斷臂之痛還未過去,巨大的痛苦再次襲來,周中兩眼一翻,終于又昏死了過去。
一切發生得很快,根本來不及周臨學反應,眼見愛子遭受巨大的折磨,他卻無能無力,遲鈍地失聲痛哭:“不!”
角落裡,老鼠啃噬東西的聲音傳來,每一口都像嚼碎了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