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氣得不輕,胸膛劇烈上下起伏着,喘完氣,看向悠哉悠哉的兒子,他沉下臉,以一個長輩的姿态教訓道:“妄議女子容貌,四書五經你就是這麼讀的嗎?!”
薛浪沒說話,怕說出去真把慶帝氣死。
慶帝閉了閉眼,随後毫無商量地開口:“這件事由不得你拒絕,朕和你母妃會安排好一切,你就在府中等消息。”
“陛下直說禁足也沒事的。”薛浪沒心沒肺一樣笑着,語氣卻異常堅定,“父皇,兒臣不會娶妻。”
趁着慶帝氣得不行,他又添一把火:“兒臣是斷袖,品行不端,有損皇家聲譽,您也不希望以後到處都是傳言——大慶厲王是人見人惡的斷袖吧?”
“你敢威脅朕!?”慶帝氣得頭都發暈了,全靠撐着小桌才沒倒下去。
薛浪低頭:“不敢。”
室中靜谧了好一會兒,薛浪筆直地站着,和他所說的話有些出入,明顯甯折不彎。
“好,薛浪,你好得很。”慶帝忽地氣笑了,眸中滿是陰翳,“厲王以下犯上,罰俸一年,禁足三月——”
“另,收回北燕軍兵符。”
這才是他真正想說的,難為他憋了這麼久。薛浪面不改色,應了聲是,便要告退,一枚兵符罷了,拿在手裡都嫌沉。
而那骁勇善戰的北燕軍,可不止認兵符。
初秋的地磚透着涼意,薛浪一直跪到子時,等慶帝從禦書房裡出來,他才被允回府。
薛浪站起來拍了拍褲腿,沒事兒人一樣,掉頭就出宮了。
宮門蕭索,他停住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朱牆綠瓦的皇宮——好華美一座大型牢獄。
天上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厲王府今兒沒趕馬車來,薛浪騎慣了馬鞍,紅綢錦緞的座椅屬實膈應他。
夜風起,薛浪體驗到了一把涼風吹入懷的寒冷,方才晃神,沒來得及運轉内力禦寒。
也罷,就這樣吧。
走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這種狀态應該叫孤獨,沒等他想完,他的嘴先一步叫出了那個名字:“燕離。”
燕離不能進宮,在宮外守了許久,等了他許久,念及此,他忽然覺得這風也不是很冷了。
“屬下在。”
不管什麼路況,燕離出現的瞬間一定是半跪在他面前,他武功高強,便是連薛浪也看不清他的身形。
薛浪想叫他起來,随口胡謅了個理由:“泥點濺到本王鞋子上了。”
燕離沒動,隻垂眸看了一眼王爺泥濘的鞋子,迅速低頭請罪:“屬下該死。”
銀色面具兩邊,溜下兩縷濕哒哒的頭發,一看便知主人沾了水,薛浪心随意動,俯身牽起那縷濕發,扯了扯,燕離順勢擡頭,太黑了,看不清他的眼睛。
“起來。”薛浪拽着他的胳膊用力,把人拉起來問,“淋了多久?”
燕離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件披風,套在薛浪身上,還帶着他的體溫。
薛浪失笑,緊了緊披風,說:“回府。”
做完這一切,燕離本想繼續回到暗中保護,卻讓薛□□住,不容拒絕地說:“站住,陪本王走一段。”
“是。”
這個時候,厲王府的人已歇下了大半,隻有幾處地方亮着光,弱得随時能熄滅。
薛浪不想驚擾其他人,帶着燕離一把翻進了院子,巡邏的北燕軍想攔下他們,看清薛浪的臉才默默退開,隻是不知道他身後那個人是誰,是男是女。
不管是誰,厲王府未來半月都有八卦可談了。
厲王殿下班師回朝,一扭頭的功夫便罰跪禦書房外,禁足的消息長了翅膀似的飛出宮牆,世人皆道厲王可憐可歎,即使立了軍功也失了聖心。
原定于他回京第二日的洗塵宴也随之取消,厲王的地位岌岌可危,每況愈下。
而身處事件漩渦中心的薛浪卻沒心沒肺不以為意,甚至撫掌大笑,感謝他的父皇遂了他願,免了他上早朝,更不用他應付要踏破門檻的貴客們,自由極了。
添置家仆的命令昨日已下,他特意強調不必嚴查,隻待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倒是好奇這大慶與大楚的宮闱有何區别。
是夜,王府管事正教訓新來的家仆,薛浪揪着一串青提,側躺在房頂悠哉遊哉地邊吃便看,眼睛半眯,聽了會兒,覺得沒意思,便轉身一躍而下。
院裡的人吓了一跳,戰戰兢兢擠作一團,薛浪笑着打了個招呼,随即把剩下的青提扔給管家,道:“辛苦了老管家,本王去睡了。”
“王爺慢走。”
安靜如雞的人群裡突然傳出一個不卑不亢的女聲,薛浪扭頭望去,笑意不減,是個水靈的——奴才。
他踱步到女孩跟前,後者倔強地擡頭看向他,眼裡有崇敬,有防備,還藏着難以發覺的厭惡不屑。
“叫什麼名兒?”薛浪笑意更深,眼尾薄紅微消,做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問,“芳齡幾許?”
女孩福身,脆生生地答道:“奴婢挽翠,已經及笄了。”
薛浪點點頭,走了幾步,與管家對視一眼,說:“一會兒送到我房裡。”
老管家波瀾不驚地應下,心道清心寡欲的主子總算肯沾點葷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