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聆假裝沒聽懂。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看許又今一時半會兒沒法脫身的樣子,正打算找個機會溜回屋子裡去。
但是洛一淼始終站在門口,察覺到江之聆的小動作,她擡起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然後對上江之聆冷淡的眉眼。
洛一淼抹了下擠出來的淚珠:“困死我了,趙奶奶天天擔心自己睡一覺就能過去,天沒亮就來讓我起來給她看看,還帶着一群叔叔嬸嬸。”
江之聆對此深表同情,先前在中央基地的時候,休息日也時常一個電話就被叫出門,根本不管人在做什麼。
而且洛一淼甚至沒工資拿!
他又往外瞥了一眼,許又今已經聊得有來有回,側對着他們的一位阿姨在聽完他說得什麼後笑逐顔開,看起來聊得相當愉快。
洛一淼打第二個哈欠的時候,江之聆在她旁邊問:“要不要來杯咖啡?”
她擡起手的動作舉到一半,眼前一亮:“你還帶了這玩意兒?”
江之聆點了點頭。
速溶咖啡是他忘記從哪裡翻出來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生産出來的古早産物,好在這種包裝下的保質期一般很長,硬生生熬過了世界毀滅留到現在。
喝起來還是一股香油味。
江之聆不愛喝咖啡,但是江聽很喜歡,因此很早之前家裡還有台咖啡機,專門給她搗鼓手磨咖啡,江之聆往往是那個偶爾路過被留下的測試員。
出于自身混亂的作息,咖啡因對江之聆的睡眠質量影響更是微乎其微,隻有興緻來了才會偶爾泡一杯,根本不講究。
洛一淼和江聽一樣對此頗有研究,她來緣溪村之後已經很久沒喝過這些了,哪怕是速溶泡粉,對她來說能嘗一口就行。
不需要猶豫就達成意見,他們留下許又今繼續挂着笑和村裡人聊天,一起溜進了後屋的廚房。
“又酸又膩的工業味,”洛一淼發出評價,“完全想不到現在居然能用懷念來形容。”
江之聆喝了半杯,多餘的味道沒怎麼品出來,聞言隻是說:“那這盒都留給你了,多回味一下現代食品工業。”
“真的?那我就不客氣咯。”洛一淼端着杯子,沖他挑起一邊眉毛。
江之聆嗯了聲:“我留着也沒什麼用。”
洛一淼有點疑惑:“不喜歡為啥帶着?我聽小橙子說你會做的菜挺多的,但不太愛吃,這什麼毛病?純粹出于對做飯的熱愛?”
江之聆:“……”
為什麼認識的很多人都愛問他這個問題。
他用一臉“你覺得我像這種人嗎”的表情,語調平平地回答:“不是,以前家裡沒人,要管我妹午飯。”
洛一淼聽罷道:“你也是個奇人。”
末了她又問:“那就沒什麼喜歡吃的?這樣總顯得我們村在虐待人……”
她用的是開玩笑的玉器,江之聆跟喝水似的把杯子裡的咖啡喝完了,順手把杯子扣進了洗碗池,說:“沒有,所有的食物的味道都是對自然的模仿,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區别。”
“那我要為我最愛的可口可樂鳴不平了,它是純粹的工業造物、人類食品,”洛一淼抽空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語氣惋惜,“就是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江之聆說:“我離開的時候中央基地還在銷售,包括其他的香精汽水産品。”
洛一淼驚訝道:“不愧是人造汽水,這樣不是沒有授權問題嗎?”
“那倒沒有,中央基地早就和太平洋對岸的白銀基地取得聯絡了,”江之聆平靜道,“而且就算他們想追究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
洛一淼若有所思:“聽起來還不錯,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去一趟中央基地。”
“中央基地會很歡迎您的,水姐。”
一道帶笑的嗓音從門邊響起,江之聆側頭看了眼,見許又今靠在廚房門邊不知道聽了多久,在出聲前還出于禮貌地敲了敲玻璃門。
洛一淼笑了聲:“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完全沒動靜。”
“在你贊美可樂是偉大的人類食品的時候。”許又今想了想說。
大概是聊得有點久,他的聲音帶着微微的啞,指了指身後道:“年姨找你好像有點事,讓我跟你說一聲。”
“我?好吧——”
洛一淼歎了口氣,端着杯子出去了。
許又今側過身給她讓了個位置,又回過頭來看着台面上散落的包裝袋,聲音很低:“在做什麼?”
另一邊的燒水壺燒好了第二壺水,“滴”地一聲從紅燈轉到綠燈,江之聆把垃圾扔進桶裡,頭也不擡地說:“咖啡——”
又想到了什麼,他從櫃子裡取出一個幹淨的杯子:“不過咖啡因、茶葉和酒精你都碰不了,那還是喝水吧。”
許又今嘴角翹了翹:“啊,确實。”
剛燒開的水還很燙,江之聆倒完就放在台面上了,許又今也沒第一時間去拿,他的目光從冒着熱氣的杯子移到江之聆剛撤開的手上,輕輕眯了眯眼。
“你流血了。”他說。
他的神情看起來有點嚴肅,江之聆一臉莫名其妙地順着眼神往自己手上看。
指甲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刮開了一道小口子,可能是被葉子或什麼東西蹭到的,傷口并不大,以至于江之聆先前完全沒有注意到。
“什麼時候的……”
他咕哝了一句,不慎在意地在傷口上抹了一道,成功在剛裂開的皮肉上抹出一道血痕。
許又今的目光看起來更複雜了。
江之聆的動作就像一個開關,剛才還風平浪靜的傷口這會兒跟開了閘似的,血珠不斷往外冒,許又今收回目光,說:“我去拿醫療箱。”
“不用了,”江之聆搓了搓手指,還是沒能成功止住,他淡淡地把手收回去,“不是多大事,很快就會愈合的。”
說得好像他很熟練似的。
許又今的眸光沉沉:“會感染。”
江之聆剛想說不會,話到嘴邊又堪堪停住,不知出于什麼目的,他選擇保持緘默。
在等許又今往返的時候,江之聆垂頭看着手上熟悉的傷口,它們消失了一段時間,又總在某些時候卷土重來。
讓他後知後覺感受到,被尖銳刺痛的除了手上的傷口,還有他莫名皺縮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