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在這時察覺他的心情已不像之前那般緊繃，放松了許多，便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半不解半調侃的問他：“怎麼，莫非你先前的道侶殺了你徒弟，随後抛下你飛升了？”

這問題哪怕用了怎樣柔和的語氣，聽着都顯得像是淬了毒的利刃。

我已做好焦業氣得用劍将我直接捅個對穿的準備，誰料他隻是沉默，然後很突兀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疑惑，卻并未掙開。

“魂契，”焦業低緩的道，“我在上一世與你結了魂契，這才找到了你。”

魂契，這玩意兒我在合歡宗早有耳聞。

合歡宗宗門弟子乃至長老都不認為這和自己會有何聯系，畢竟魂契需得二者心意相通，且結契的其中一方要在上一世飛升成功，才能帶着記憶穿越生死來到對方面前。

這對于我們這樣信奉及時行樂的宗門就像是個天大的笑話。因此哪怕我在心中如何憧憬某日有個人為尋我而來，卻也從不将這憧憬說出口，唯恐他人笑話。

現在我的道侶告訴我他在上一世就結了魂契，這就像是——

就像是一場美夢。

醒來時有人說這不是一場美夢，你正要應是，這不過是一場夢。誰料對方已退到半邊，身後是和你夢中相同的景色，然後你聽他道：這分明是已發生的事兒，你莫非是做夢做癡了，否則怎麼會忘？

“我一開始并非修魔之人，你先前好奇我為何會對你們宗門心訣如此了解……乃是因為我們前世相遇時，我是這宗門的長老。”焦業說這話時細細端詳着我，見我神色并無異樣，方才繼續說下去，“相識沒過多久，你就說你心悅我。但我覺得你說這話不過是缺個人教導自己如何修煉，左右也不過是帶個徒弟的差别，我便允了。”

“這之後便是漫長的相伴，我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繼續過下去。和你出行時也常帶些被父母抛下的小孩兒回來，想着即使不成為道侶，有個我們的孩子也是件好事兒……”

宗門内從未被說出口卻又被施行的規矩便是若為同宗，則不可結為道侶。我已經熄了将這些當做他人的故事全聽個樂子的想法。手向後一撐，和他并肩坐在榻上。

“可惜你是外宗弟子，修煉之法便是找旁人……”焦業沒有說出那兩個字，“我幾次見你和不同宗門的人雙修，生出心魔。某日抵不過心魔，便做了魔修。”

我仍是耐心聽着，并不出聲打斷。

“那之後你便越發不在意我的心中想法，有元陽的便接近，無論境界高低。我也因此囚禁你幾回，你大約實在忍受不了，就和我解了道侶關系。”焦業說到這兒時指尖不自覺地動了動，“那些徒弟也逐漸成長，有的長的大概合你口味，所以你便取走了他們的元陽。隻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在不久後便殺了他們……就好似先前給他們的情意全不作數一般。”

我不知這會兒說些什麼好，此時似乎說什麼話都顯得太空洞。畢竟我已不是上世的我，我已……

我試探着按住了焦業的手。

我其實沒碰過多少魔修的手。一是焦業雖是魔将，境界卻比如今的魔皇還高。有他防着，那些魔域的小魚小蝦也不敢打我的主意。二是我第一個碰見的魔修便是焦業，他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在他之後遇到的人于我眼中都顯得乏味不少。

他的手摸起來很冰涼，并不似旁的宗門弟子那樣有着溫度，我卻很喜歡握住他的手。因為我覺得這樣顯得很親近，特别是在對方是個在正道眼裡看來殺人不眨眼的魔修的情況下、

焦業的手指在我手中曲起，輕輕在我手心點了兩下，是要我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我是外宗弟子，所修煉的心訣與内宗弟子不同，若是想要和魔修同修，就需得多研究心訣，和不同的人尋突破之法，方才可以在最終和魔修雙修。”我看向他，“你說你因此堕成魔修，那上一世的我，是想要和你同修也說不準呢？”

“那……”焦業并沒有将這話說下去，因為我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唇。

“我若真想和他人尋/歡/作/樂，為何偏要答應做你的道侶？沒有道侶豈不是更方便我潇灑快活？”我說道，“隻是上一世可能尋錯了法子，以至于你我都誤會了對方的本意。”

“隻是有一件事，我心中實在好奇，需要你指點一二。”我看向焦業，“我并無上一世的記憶，那是否代表我未能飛升？我在前世究竟是由于未能在大限将近時突破才會隕落，還是因着被仇家追殺，死于非命？”

“——是你自行了斷。”焦業回答，他這次回答得稍顯遲疑，但面色并無太大的變化。

“那你和我做過幾次道侶？”我又問。

“一次。”焦業說。

我對這回答并不意外，反倒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

“那麼，你且與我做個約定吧。”我伸出小指，示意他牽上來。

“現在我們的默契還不足以結成魂契。”焦業一面這樣說，一面學着我的模樣，依葫蘆畫瓢，将他的小指跟我的勾在一塊兒。

“若是你再将我囚/禁起來，惹我不快，要同你取消道侶這層身份。你此後隻需再提一次，我便立刻答應你，且隻答應你一人。”我看着他說，“不過你也知道，我需得靠不同的人元陽修煉，所以我身邊不會因此而缺少新的人。”

焦業剛聽我說前半句時眼中的喜色伴随着我的後半句消失了。我心中發笑，面上卻忍住，依然認真的直視他。

“我也知道，你哪怕知曉此事的道理，心中也難免生出不快。”我再道，“那麼，若是我和他人同遊。一旦紙鸢傳來你受傷或是思念我的訊息，我便如今日這般立刻折回，這樣可好？”

“無論何時？”焦業勾住我的小指，輕輕晃了晃。

“無論何地。”我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