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父方才被她話堵起了無名火,臉色如浮白蠟難看,本想否認,話到嘴邊又捧起茶碗來,聲色嚴厲道:“你如今嫁入蘅王府,幫襯家妹,便也是替為父分憂。”
他實則根本壓根不知阮蘇蘇在說些什麼。
阮梨失笑,眉眼間化開了愁意,隻剩心寒:“殿下曾言不納妾室,就是他想納了,我也不會允。”
“大姐姐未免太霸道了些,男子三妻四妾這樣的尋常事都容忍不了。小心善妒名聲傳出去,損了蘅王府的聲譽。”
阮梨施施然笑道:“這是蘅王府家事,不勞煩妹妹挂心,還是将心思放在别處,納妾一事,我絕不退讓。”
話音剛落,耳旁傳來聲啜泣。
混在澆灌而下的雨裡聽不太真切,隻是一聲不夠,便再來了一聲。
阮梨不免循聲望去,隻見陳氏以絲絹帕子掩面,黯然傷神道:“都是我這個做姨娘的不是,蘇姐兒到底是我親生骨肉,平日稍有不慎就難免有失偏頗。所以大姑娘心中早有不快,沖我一人來便好,你二妹妹是無辜的。”
阮梨微愣,疑惑問:“她無辜不無辜與我何幹,左右總不能将她親事皆黃怪到我頭上來。”
事态走向逐漸就荒唐了起來。
竟會在回門之日,想要阮梨去遊說自己的夫君,納自己的庶妹為妾室。
盡管她如今的言行舉止在古人身上也算學得惟妙惟俏,也并不表示她能接受任何事。
“姨娘。”阮蘇蘇見不得陳氏做小伏低,更是對阮梨讨厭極了,開口時語氣沾怒,:“你同她講這些有何用?蘅王府也輪不到她來做主。三殿下連回門都不曾随她來,她倒還仗着蘅王妃的身份,在父親面前作威作福起來。”
小窗下烹茶的爐子,正咕噜咕噜沸騰着水汽,濃馥茶香氣能靜人心,阮梨隻低頭笑了笑,眼眸明澈着溫聲道:“二妹妹還是那麼喜歡逞口舌之快。無妨,索性我今日就将話攤開來講明白了。”
她口吻雖溫軟,卻毋庸置疑:“還是莫要浪費時間與心思在蘅王府上,不如另尋出路。隻要我還是蘅王妃,我就斷不會和二妹共侍一夫,也斷不許妾室踏入府門半步。”
阮蘇蘇聽這蠻橫話,氣得七竅生煙,舌辨不過,竟随手抄起腕邊的青雲潑墨茶盞,朝着阮梨身上砸去。
阮梨偏頭,那瓷碗擲在門上頓時震得四分五裂,碎片應聲散地,守在廳中伺候的女婢皆驚懼。
旋即就聽見步伐聲貼近,迎面跨進門的男子身形修長,氣宇軒昂。手中執了柄新折扇,開合間屋内齊刷刷跪下了一片。
“參見三殿下。”
傅蘭蘅立于衆人身前,他神色頗淡,垂眸時居高臨下環視了一圈後,又擡手,以扇頭撣去濺落在衣襟上的碎片。
屋外磅礴大雨,他來時隻步行了府門口至膳廳這段路,仍沾濕長裳,衣角色深深。
陳氏臉上血色褪盡,行禮後顧不上其他,又磕頭請罪:“小女自幼驕縱慣了,言行無狀沖撞了殿下,還請殿下贖罪。”
明眼人都能看出,傅蘭蘅早走進來一步,那茶盞興許就砸在他身上了。
“都起來吧。”他聲音平穩,聽不出什麼喜怒來。甚至沒理陳氏請罪之言,徹底将人無視在身後。不過這樣的金貴之軀忽臨,衆人難免心頭緊張,壓迫感瞬時如陰雲籠罩在這逼仄之地。
阮梨站着福身,并未跪下。
和傅蘭蘅相望時,她清隽秀麗的眉眼間緩緩浮起了愠意,旁若無人瞪着他。
怎麼突然來了?前兩日又去了哪裡?心中有好多話想問,場合不對,也不願如怨婦般咄咄。
便比以往要沉默許多。
傅蘭蘅也安安靜靜看着她,不言不語時,沒人能猜到他下一句,會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