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窗外震天的叫喊聲吵醒的。
不知何時我開始養成午睡的習慣,至于睡多久,全憑我意。作為盤踞一方的婆羅教教主,平日裡自然也沒有不開眼的手下上前叫醒我。
可今日是個例外。
我剛打着呵欠坐起身來,就見房門被一隻黑靴踹開。力道實在太大,雕花的木門闆晃了晃,還是在我殷切的目光中“嘭”地摔在地上,掀起滿地灰塵,連帶着木屑在空中打着旋兒。
我歎了口氣,“千重,你不要總是這麼暴躁,這門你踢壞了我還得找人修。”
越千重是我的護衛,好多年前我爹還在的時候從山下帶回來的。
我爹這個人老不正經,一生愛美人,不論男女。
越千重那個時候還是個小豆丁,比我小不了幾歲,被我爹這個江湖上的大魔頭拎回山上的時候害怕地瑟瑟發抖。本座雖不是什麼好人,卻打小見不得人哭,于是變着法地逗他笑。
開始倒也沒什麼,卻不知為何,時間久了他變得越來越不可愛了,成日闆着一張臉,活像别人欠他許多銀兩。
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喊殺聲又高了幾分。
千重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站在門口對我道,“教主,中原五大派這次傾巢而出,一個時辰前圍住了前山,現在已經快攻上正門了。”
你看看,多麼緊急的事情,千重還是這麼地鎮定。
我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卧榻邊上拿起一件朱紅色外袍披上,扣了墨色腰帶,理了理睡亂的發絲,轉身往屋外走去。
他沉默地立在門口,隻在我将将要踏出房門時伸手攔在了我面前。
我疑惑地看向他,“千重,這是什麼道理?現在不就等我出去主持大局麼?”
這些武林正道們之所以還沒動手,就是在等我,我不出去,這戲怎麼唱?
中原五大派圍攻魔教,如此聲勢浩大之事我自然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他們的旗号也沒什麼創意,無非是“誅邪魔,行天道”這類大義凜然的豪言壯語,這都多少年了也不改改。
千重低頭不語,内心似是掙紮了一會,才擡頭目光灼灼地對我道:“教主,你還是從後山逃吧,留得青山在。”
聽到“青山”二字我臉上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複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寬慰道:“黑白兩道已經将近二十年沒有再起沖突了,為了這次圍攻他們精心謀劃了許久,如今若是見不到我這個魔頭的面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婆羅教上千教衆,總不能白白任由他們宰割,若要動手,也得先殺了我。
雖然想殺了現在的我對于他們來說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
千重見我如此本想再勸,又像是想到什麼便未再多言了。也是,他一向不是個多言的人。
我整整衣領,走出了房門。
秋日的祁連山空氣格外稀薄,光線都強了幾分,我一時被刺的不由眯了眼。
往前走了一段,兵器相撞的美妙聲響愈來愈清晰,夾雜着刀尖入肉的悶聲傳入耳中。
前面就是議事廳了。
婆羅教不比中原武林,沒那麼多講究,議事廳也不過就是個稍微大些的屋子,自是沒有什麼富麗堂皇的東西來彰顯氣派,倒是有不少從各地移來的植物。
其實在我爹之前婆羅教還是很有些底子的。隻因我爹是個出手闊綽之人,不少積攢的基業都被敗光了,是以婆羅教衆人為了艱難地活下去,不得不開始四處經商。
有了我爹這個前車之鑒,我自然是個節儉的主,時不時地給教衆暗示一下我喜歡純天然的東西,那些個破費的人工雕琢之物就免了。
不過如今看到周圍的綠植有不少沾上了粘膩的鮮血,我下意識皺了皺眉。
待我再走近一些,刀劍聲驟停。
不一會有人聲從議事廳傳出,“花落,你少在這裡拖延時間,我們五大派踏平你們婆羅教是遲早的事,趁我們還有耐心,快把你們教主交出來,我們可饒你一命!”
這位義憤填膺的仁兄聽起來年紀并不大,不過倒也不稀奇,那些個老東西總是端着架子,像是叫陣之類的言語,他們自己是不屑于說的,自有手下的小弟子替他們鞍前馬後。
花落不緊不慢答道:“我教主仍在休息,不得驚擾。諸位遠道而來皆是客人,不如先放下兵器休整一番,用些茶點,教主得了空自會出現。”
雖然我與花落認識多年,此刻還是不得不贊一句,不愧是我婆羅教的大總管。
我最是懶得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脾性上來直接動手。
花落不一樣,他從小就慣會講道理,能動口決不動手。論嘴上功夫,婆羅教上下無一是他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