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生方從仙境園地出來,路過仙道小溪,手中提着一壺清茶。沿岸緩行,他的長發缱绻地繞在衣袖間,光影下,臉龐白淨而細膩。
微風拂面,柳條輕揚,沿岸遠望,隐隐能看見一道身影,如似在迎着飛絮思量。
挽生漸漸走近,那襲藍色衣袍正巧随風止而落下,他轉過身來看見挽生,俊秀的面容上笑意浮現,伸出手恭敬地作揖:“靈卉神君。”
“盛将軍,好巧啊。”挽生輕笑,側眸看了看他手上的劍,又問道,“這劍将軍用得可還順手?我和無聖一時興起的造物,不太正經,可閑置着又覺得可惜,難免獻醜了。”
盛千瀾覺得他這話說的謙虛,舉起劍端詳片刻,劍鞘上的紋路精細流暢,溝壑間流雲飛花栩栩如生,墨色與亮金的刻痕隔着金屬淩厲的氣息,都能讓人猜出這是誰的手筆。
“靈卉神君說笑了,這劍當真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在下謝恩還來不及,怎會嫌棄?”盛千瀾轉手将劍收回腰間,動作流暢利落。
“盛将軍可有給此劍命名?”挽生瞧着他明朗的眉眼,光線正巧,興緻也好,也便就着氛圍多問了兩句。
盛千瀾聞言靈光一閃,這倒還真未曾想過。
從前他也曾有過稱手又喜愛的兵器,伴他于疆場厮殺,建功立業,模糊的映象裡,他好像是給它起過名字的,可時隔太久,他已經快記不清那隻長戟的樣子了,更遑論它的名字。
“上天的仙器大多有靈性,盛将軍若是有興緻,可以給它起個名字,說不定待它生出靈智,還會喜歡上你。”挽生側頭笑了笑,溫婉多情之氣如随風的柳絮般纏人心緒,盛千瀾一時有些理解了無聖平日的快樂。
而盛千瀾表面上仍是波瀾不驚地應下,更不敢盯着那張臉多作他想。
“我還有些神務在身,就先不打擾盛将軍了。”挽生見他不欲多言,拎了拎手上的茶壺,順其自然地先道了别。
他的背影逐漸遠去,最後消失在了紛紛揚揚的柳絮裡,盛千瀾一時無所作為,蹲在河岸,若有所思。
——給它起個名字?
盛千瀾又将腰間的長劍取下,捧在掌心細細地瞧來瞧去。
這細節實在是巧奪天工,各處的紋路都細緻入微,讓人難以想象是如何雕刻而成,就算造此劍的人真有這般高超的技藝,可這多姿幻變的圖案也不似是凡人能雕出的,饒是攜種“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之感。
盛千瀾又将此劍出鞘,如明鏡的劍身清晰地映出盛千瀾的樣貌,清澈分明,鋒利輕巧。
那日拿此劍調戲若溟時怎麼就沒發覺它竟如此淩厲呢?萬一不慎傷着若溟,他得有多心疼?
不過幸好實際上他的淨心神君根本無需讓他擔心這些。
人家隻是側臉像個姑娘,又并非真的是個姑娘。
不過他要真是個姑娘的話……
盛千瀾正欲想入非非,忽然,一股名為理智的清流驟然打斷了他的思路,一系列不可理喻的想象立馬被壓了下去。
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盛千瀾似乎是憑空被自己嗆了一下,擡頭望向腳前清淺的溪流,幾片花瓣浮于其上,與緩緩的水波一同漂向遠處。
盛千瀾微微皺眉,伸手撈起了那片快漂遠了的花瓣。瓣葉濕漉漉地蔫在他指尖,芬芳之氣被凝在水中,似有若無。
但它不再随波逐流,隻依附于他的手中。
這世間千變萬化,難以預料,奈何以盛千瀾的性子,怎甘心見得這般任由花自飄零水自流?
縱使它隻是片真的花瓣,而并非那些複雜又難料的人情世故。
他想着,若是世事皆如水中撈花般輕巧,倒是好了……
他其實也不奢求什麼,隻希望那個人也能像這花瓣一樣,隻消他輕輕一撈,便從此離開這天道的因果,成為他的一個人的桃夭。
随後,他似是想到了什麼,靈光一閃,将這劍收回鞘中,也不知是在同自己說,還是在對劍說:“不如叫慕溟?”
劍沉默着躺在他掌中,周圍頓時又安靜下來,謎一樣的尴尬席卷了整個場面。
如果此劍有口,怕是此刻就會對着盛将軍唾罵一句死豬腦!
它堂堂一把絕世無雙的仙劍,取這麼個閨閣姑娘相思綿綿的芳名,豈有此理?成何體統?
“甚好,就這麼定了!”盛千瀾沾沾自喜地把劍迎光舉起,露出一副欣喜邀功似的笑容。
依舊沉默着的慕溟真的很想長出張口。
怎奈大局已定,它真就叫了慕溟……
沉浸在喜悅中的盛将軍興緻勃勃不遠萬裡地又來到了浮仙橋。
一路上碰見幾位神明,他皆是禮貌地招手點頭,其中有位剛巧擦肩而過的,閑來無事便相互問候了幾句。
“聽聞盛将軍的神務同淨心神君相輔,在下幾乎日日見将軍去浮仙橋相助,當真是勤勞,真叫我等自慚形穢啊。”那位素衣神明客氣地作揖道。
“不敢當不敢當,其實我此去也沒什麼要事。”盛千瀾尴尬地笑了笑,他真不是在謙虛,而是在心虛。
他升仙已是有些時日,卻仍是除了同靈卉神君學些小法術之外,就是偶爾自行習武,正兒八經的神務和神權還尚未參透呢。
“盛将軍真是謙虛,這都人盡皆知了,在下可謂敬仰。”素衣神明想到淨心神君那不近人情的模樣,對他敬佩地笑了笑,淺淺淡淡。
“凡間事務其實一切安好,哪有這麼多要操勞的?”盛千瀾這回更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