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話若溟也想問。隻是在他擡眸正欲開口的一瞬,眼前人的俊美的容顔清晰明朗,塵土也覆不住其灼灼鋒芒,稱一句傾城絕色毫不為過。
熟悉的感覺再次撲面而來,刹那間,金色光澤于他額間閃過,這是若溟第三次看見這道意義不明的光點,每一次都轉瞬即逝,卻又能被他穩穩收入眼底。
——他竟是……盛千瀾!
曾經救下的孩子,如今竟成了第二位凡人升仙者,此時此刻,正站在他的對面與他對視,還拖着滿身的傷痕,一如當年他救下他時般狼狽不堪,但又不同于當年,因他不再是那個弱小的孩童,已是有了比常人更勝一籌的堅韌的男人。
——不是,不是在做夢。
若溟垂眸收起靈力,方才瞥見盛千瀾潇灑的笑顔,他心中不禁有些觸動,恍若樹葉落在平靜無波的水面,蜻蜓點水般地輕觸,漾起圈圈細小的漣漪。
他說不出這是什麼感受,很細小,很微妙。
“您……您還記得我嗎?”盛千瀾笑着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厚重的盔甲上有幾處被兵器明顯的損壞,還凝着幹涸的血迹,他自我嫌棄了一番,幹脆直接卸下了盔甲,扔在一旁。
“不記得。”若溟一如既往得高冷,見他這副痞樣不自覺地想壓一壓他的氣焰,但這話回得草率至極,不假思索,竟有了幾分慌不言的意味。
聞言,盛千瀾來了興緻,眉鋒一挑,攜着痞氣笑意,上前湊近若溟,道:“當真?這倒是可惜了。”
分明已是多年未見,氣氛卻意料之外地并不僵硬。
倒是莫名有些故友久别仍未生疏之感。
若溟看着眼前人與當年相較全然不同的樣子,他一時還找不準該如何面對。
——而不變的是,若溟還是說不清道不明那種微妙的感覺。
當初相别時,盛千瀾分明還是對他道“有恩必報”的謙謙小君子,如今這一身痞氣,神色不羁的男子與之相提并論起來,可謂判若兩人。
看着那麼一個彬彬有禮的小公子“長歪”成了這副模樣,若溟不知其所以,心下有些無措。
“你還當真是神仙呢?所以我現在這是死了還是什麼?居然還能再見到你。”盛千瀾不敢置信地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一“嘶”。
他說話時沒有口音,隻是語氣飄忽,漫不經心,若不視其神情隻聞其聲,饒有輕蔑挑釁之味兒。
淨心神君也是在上天頭一次聽見有人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第一想法便是此人目無禮法沒大沒小。礙于身份,他還是忍住了情緒,一聲不吭地轉過身,擡步便要去找妘不見上報此事。
盛千瀾不依不饒地緊跟其後,興緻勃勃地繼續說着:“恩公哥哥,你怎麼就不記得了?你當年對我可兇了,我那年才十幾歲,還被舉國通緝,可害怕了,我記着仇呢。你還打聽我的家世,把我趕去昌國,簡直慘無人……”
“我是在幫你!”被他颠倒黑白,變着法污蔑的淨心神君終于開口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眼神中閃過一道隐隐的鋒芒,但還是端住了多年來妘不見教給他的禮節,“還有,勞煩閣下改口,在下若溟,号淨心。”
“呦,淨心神君這不記得嘛?”詭計得逞的盛千瀾看着若溟惱羞成怒的模樣,嬉皮笑臉,語氣調侃。
若溟無語,不再理會他,加快了步子想把他甩在後邊。
——當年這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就長成了這般模樣……
盛千瀾跟着若溟喋喋不休了一路,直至走到了流雲閣門口,若溟實在是忍無可忍,擡起手來,靈光乍然冒出掌心,蹿得如一團火焰,他的眼中透着明顯的不耐煩,側臉看向盛千瀾,這一眼看得盛千瀾全然一愣,連話都忘了接着說。
“若溟。”妘不見從門中走了出來見狀及時叫住了他。
若溟手中的靈光登時熄滅,盛千瀾懸着的心這才安然落地,沒看出來,淨心神君還是個暴脾氣。
“哦?霜衍上仙,久仰大名。”盛千瀾循聲望向他的救命恩人,便看見了立在流雲閣門口愁眉不展的妘不見。
若溟心下一驚,盛千瀾是如何斷然就認出了妘不見的?
若溟懷揣着不可思議的眼神回頭看他,即聞其聲。
“我這是猜對了?您還真與傳聞中的樣貌分毫不差啊。”盛千瀾肆無忌憚道。
若溟:“……”
妘不見也瞧見了他,不禁心中一震,這副熟悉的面孔……
——是若溟曾經在凡間救下的那個孩子。
妘不見鮮少地在外人面前失态,而此刻她卻一時忘言,目光停滞在了盛千瀾身上。
少頃,還是盛千瀾再度開了口:“在下昌國武将盛千瀾,”罷了他還覺得缺了些什麼,看了看旁邊一言不發的若溟,又畫蛇添足地補了一句,“——淨心神君欽慕者。”
話音落下,若溟心中一顫,那日,他在盛千瀾身上看不清的心思,那位他所欽慕的,又不為人知的神明,竟是自己。
妘不見回過了神,又重拾了得體的笑顔,溫聲道:“那便恭喜盛将軍,以凡人之身飛升成神。即日起,便與我等共駐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