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梭,光陰随着仙道小溪流淌而逝,晝夜不息。
天上的神明普遍沒有時間概念,幾乎沒有人記得自己生于何時。
星奔川骛之間,若溟就已明顯退去了大半的稚氣,已是長成了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他的五官舒展開來,沒了小時候那般溫軟,多了幾分飒爽英氣,再者他又總是面無表情,冷淡至極,一貫保持着一種鋒利森然的氣質,用劍眉星目來形容也不為過。
這些年歲過去,他對别人始終恪守着他的神禁——毫無感情可言。
無論于公于私,他人與若溟交涉時,總是隻能看到他不說話隻做事的模樣,對于其他無關緊要的話,已讀不回已經是若溟衆所周知的習慣。
唯有面對妘不見時,才會開口應上一兩句話,還惜字如金。
對此,妘不見總是會在他一聲不吭時溫柔地同他無聲對視,待他有些不知所措時,就付之一笑,轉身去做别的事情。
她從不感到厭煩,也不對此惱怒,好像她一對上若溟,就沒了脾氣——嗯,不對,應該是她一直都沒什麼脾氣,隻是這一點在若溟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
那是一日,若溟獨自一人去浮仙橋上,這兒是去往流雲閣的必經之路,他幾乎每次都隻是匆匆路過,從未駐足欣賞過橋上的景象。
而他今日卻忽有興緻稍作停留。
都說這上天的浮仙橋是盛世奇觀,相傳它是由上古時期兩位創世之神共同開鑿,打通了上天到凡間的捷徑,從此神明若要前往凡塵,便不用再穿過九重雲天,長途跋涉了。
而今這座橋仍然屹立在此,竟似千百年未染風霜,曆史的厚重在它身上隻是若隐若現,過往的人和事都早已無人知曉,而和它一起與世長存的,大概也隻有那兩位創世之神的美名了。
若溟踏着精美無瑕的白玉台階,一步步走上浮仙橋。憑欄遠望,浮仙橋下,是如明鏡般清澈透亮又平靜無波的落塵潭,潭面一望無際,在目光的盡頭與天色相融,從橋上俯瞰,這潭中景——竟是整個凡間。
滄海桑田與風雲變幻,皆收盡眼底,凡間無數昌盛大國的錦繡江山綿延千裡,聲勢浩蕩的萬人沙場,戰争正轟轟烈烈,如火如荼。
若溟凝望着那處,漸漸的,那場景在他的眼中變得清晰,如同近在咫尺,身臨其境了一般。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充斥着刀光劍影的戰場,經年塵土被千軍萬馬揚起,黃沙漫天,混沌之中,危機四伏。
連人聲也清晰如臨耳畔。
“盛将軍!敵軍增援又到了這樣下去,馬上要撐不住了!”身披盔甲的士兵吼聲嘶啞,臉上凝着大片的血迹和沙土,面相頹唐,疲憊不堪。
“娘的,映日國那幫言而無信的小人!臨陣反水擺老子一道!”被稱作盛将軍的中年将領喘着粗氣,死死盯着如蝗蟲般蜂擁而上的敵軍,鮮紅的血絲布滿雙眼。
“将軍!那怎……”那士兵的話,喊到一半,緊接着一聲哽咽,他在盛将軍的眼前被敵軍的長箭刺穿了胸膛,血液迸濺,他應聲倒在了血泊裡。
盛将軍的瞳孔驟縮,聲嘶力竭地高吼一聲,秉着同歸于盡的決心,兇神惡煞地持劍砍向那該死的敵軍,那厮被迫後撤幾步,還是被他砍到了肩部,鮮血汩汩流出,他痛吟出聲,招來了其他敵軍,幾人一同迎上,紛紛用長矛擋住了盛将軍的劍,他的氣勢立馬被壓下一頭。
那負傷的敵軍血瞳微張,心中怒意陡然燃起,号叫着揮矛刺向他,霎時間,未及他反應,長矛便直直刺入了他的腰腹,瞬間,痛感麻痹了他全身上下,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面對着死亡,心存不甘。
盛忠永,霁國的一代名将,一生為國建功立業,鞠躬盡瘁,在朝野默默無聞了多年,如今剛受到君主器重,功成名就,聲名鵲起,就要犧牲在這背水一戰,死在這些無名喽啰的長矛之下。
污血順流而下,浸染黃沙。
——可他不甘心,絕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