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這聲靜客明顯不對。
姜臨春在臉在浮動的燈光下明明滅滅,“哥哥,我十八了。”
他說着,走上前狀似不經意的踩到靜客的腳。
“靜客,我想知道,仙植幻化成人形後,他們的皮膚和本體的觸感有什麼不一樣嗎?”
一邊說着,他的手一邊順着靜客的袖子裡往上挪動。
所到之處一片順滑。
靜客随意丢下手中的東西。
他低頭看着面前的少年。
長高了,也長大了。
長大的孩子在第一時間向他發出了邀請。
此時的靜客并沒有千年前那麼運籌帷幄。
他的死亡已經開始了倒計時,沒道理拒絕什麼。
他自己也養了一朵花,而今夜,這朵花要開了。
夜裡,田家村的小院裡被布下了一層又一層的陣法。
靜客一次又一次的問向那個說不出話的人,“你怎麼不叫哥哥?”
可少年再也沒有了回答的力氣。
第二日,靜客抱着姜臨春,誰都不願意起床。
“靜客,你這個名字不配你。”
此時的靜客再不執着于讓懷裡的少年叫他哥哥。
“那我配叫什麼?秀容麼?”
感受到懷裡人笑的開心,靜客也是高興。
“那你以後就叫我秀容。”
靜客很大方的承認了這個新名字。
姜臨春在他懷裡擡頭看他,發現他是真的願意叫這個名字。
于是戳了戳他,“秀容,那你還跟我姓麼?”
靜客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故意在姜臨春眼睛上方說了一聲,“呸。”
姜臨春趕緊躲開,可他本身就在他懷裡,躲無可躲。
等到靜客不再鬧他,姜臨春認真的建議道,“行走世間,你還真的得需要一個姓,不然有許多麻煩。”
靜客再一次大方的把取姓這個權利交給了姜臨春。
姜臨春思考了很久,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微瀾山上的那具白骨,以及山下的那個小院。
“姚,你以後就叫姚靜客了。”
此後的很多年裡,靜客和姜臨春去了許多地方。
這些年,他們深刻感受到普通人在這世間活着着實不易。
幹旱、洪水、瘟疫……然而一次又一次的,人們挺了過來。
真好,姜臨春想到。如果他也能挺過來。
和靜客認識的第十個年頭,姜臨春明顯感覺到靜客變得粘人了。
他有感受到,愛人身體的變化。
可即使這樣的變化,靜客也在拼命掩飾,從不開口向他要過生機,哪怕一次,哪怕一點。
姜臨春想,或許靜客早就知道了這是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
隻是他的選擇的是自己的愛人。
多巧,他也是。
這些天雨水很多,靜客清醒的時間卻很少。
姜臨春瞞着靜客去了趟微瀾山,山巅的一切都沒有變,隻是多了幾道禁制,這應該是郭明珠的手筆。
在那個熟悉的角落,姜臨春見到了那個熟悉的白骨。
沒有猶豫,姜臨春把手放上去,放上去的瞬間,白骨瞬間化為齑粉。
果然是他救了自己與靜客,姜臨春想着。
把手放上去的一瞬間,姜臨春就知道了,這是息魂族一種叫“回”的陣法。
陣法會在事情被告知完成後消散,否則就會一直持續。
白骨上的回陣應該是想知道自己和靜客的情況。姜臨春十分愧疚,十年前他就應該來的。
這位前輩因為自己的私心,晚了十年才得到安息。
姜臨春朝着空空如也的地方鄭重鞠了一躬,将他葬在了山澗中。
回去的路上,姜臨春感覺到今天格外不同。厚重的雲層仿佛就在頭頂。
要暴雨了,大暴雨。
姜臨春趕緊往田家村趕,然而厚重的雨讓他的腳步越來越慢。
來到青江邊上,水浪翻湧,姜臨春一看就知道。
洪水要來了,是大洪水。
他不再猶豫,用上魂力,邊跑邊喊,“洪水來了,大家快跑啊。”
帶上魂力的話讓人感覺就像在耳邊響起,十裡八鄉的人聽到洪水要來了,都緊忙往高地跑去。
等到了田家村,姜臨春發現整個村子一個人都沒有了,家裡靜客也不見蹤影。
姜臨春又往前跑了一段距離,這才發現了田家村衆人。
以及昏迷着被田三強背着的靜客。
紅棉嬸子見他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大半,拉着姜臨春就往前跑。
“别管你三叔,他有的是力氣,讓他背着靜客,沒事的!”
說着還給姜臨春看着她另一隻手拿着的姜花花,“放心吧,花花我給你帶着的,這小東西可不輕。”
姜臨春來不及說什麼,他發現後面的水越來越近了,而他們離安全的高地還有一段距離。
姜臨春看了一眼還在昏迷的靜客,心裡想着,可能就是這天了。
于是他甩來了紅棉嬸子的手,指尖翻飛,體内的魂力傾瀉而出。
眼見洪水就要撲向衆人,以姜臨春為核心的一個圓扇形的魂力牆擋在了衆人面前。
村民們來不及思索,趕緊向前沖去。
姜臨春感覺自己身上的魂力被飛速消耗,雙手搖搖欲墜,可是大家夥還是沒跑到地方。
他咬牙堅持着,渾身都在打顫,嘴角溢出鮮血。
轉過頭看着最後一個村民上了岸,姜臨春知道就是這個時候了。
他伸手取出腰間佩戴的一個泥人,這還是他與靜客剛認識的時候,他纏着靜客捏的,那時的靜客還頗為不耐煩。
美好的往事可能會沖淡對死亡的恐懼。
姜臨春打開了泥人上的陣法,瞬間一個生機轉還大陣就将姜臨春和遠處的靜客籠罩。
隻是一瞬,巨大的魂力牆四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巨大的,足已籠罩整片天空的并蒂芙蓉。
靜客在虛弱的要死的時候突然感受到原本的生機竟全部還回來了,一絲不落。
他沒有開心,因為這些生機隻可能是姜臨春還給他的。
他什麼時候背着自己研究了這些。
怎麼能這麼傻。
靜客沒有絲毫猶豫,幻化成本體想接住被洪水沖走的愛人。
可是太晚了,洪水的沖擊加上生機的流逝,姜臨春弱小的身影越來越透明,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