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大碗番茄米線,來喽!”米線店老闆娘孫姐一如既往的跟緊時尚潮流,今天又換上一套最近正流行的新款搭配,還配上雙頗有幾分賽博朋克意味的休閑潮鞋,若是溫浩宇沒記錯,今天中午在食堂裡聽到小年輕們讨論的應該就是這款對他來說可能有些花哨的鞋子。
溫浩宇接過身旁同事遞來的辣椒油,在自己碗中倒上快小半瓶,把身旁這兩位從不吃辣的北方同事吓個夠嗆。
今天一天可真是忙得找不着北,不過在兩個案情線索上都有突破,隻是這一來把大家都累得夠嗆,老宋那大高個,剛一下班就像跟搖搖欲墜的竹竿子一般飄出單位,估計是要直奔家裡床上,而薛姐和方沛瑤她們幾個早就定好營養健身餐外賣,準備直接在局裡解決,溫浩宇這也是尋覓半天才拽到兩個證物科同事陪自己享受這人間極品美味,忙碌工作後最好的養料——孫記米線。
正值下班高峰期,孫記這小店内已是人滿為患,附近單位工作的小年輕都好這一口,老闆娘為騰出些地方擺臨時桌椅,給門口等位的客人坐,便賠着笑請已在店内用餐的客人們,稍微麻煩一下拼個桌,好給外面等得着急的上班族們留個地。
“不好意思哈,麻煩拼下桌哈。”老闆娘推着溫浩宇三人的桌子,将它和角落裡正獨自吃着米線的青年男人的一人桌拼到一起,這才驚動那有些蹩腳的用筷子卷着米線吃的男人,米線顯然要比意大利面更軟更滑,好幾次都差點從這頭發微長的男人筷子上掉下去,他隻好略顯笨拙的伸着脖子去夠,不料,黑色細框眼鏡卻在過于接近米線時被水汽氤滿整個鏡片,耳側的頭發也差一點就浸到湯裡,有種莫名的笨拙感。
溫浩宇正跟身旁同事閑聊着些警局趣事聊得火熱,但多年的刑警生涯使他鍛煉出出色的洞察裡,很難不察覺到從身旁射出的目光,即使隔着那仍蒙着霧的厚重的鏡片也有所感覺,那眼神并沒有什麼惡意,還帶着些許似曾相識之感,一時間讓溫浩宇也有些迷茫,似乎是看着他有一會了。
他剛準備開口,卻沒料到被那水汽眼鏡男搶險一步,“溫……浩宇?”
是的,正是那是個米線都别别扭扭的眼鏡男,溫浩宇很清楚,這聲音并不屬于身旁任何一位同事,“你,是……”
這男人撓頭的動作中似乎夾雜着意思懊惱,好像有些失望對方沒能第一時間認出自己,便清清嗓子,将滿是霧氣的眼睛摘下來,望着溫浩宇,抱着一絲對方能立馬認出自己的希望,露出自認絲毫不尴尬的微笑。
這是現實,又不是瑪麗蘇小說和動畫,溫浩宇有些無奈的搓搓額頭,究竟是誰給他的勇氣讓他覺得這平庸中甚至有些滑稽的眼鏡背後可能是一張驚世駭俗的盛世美顔,怕是最近天天聽宋晟睿吐槽他表妹看的奇怪網文才會換上這種可笑的後遺症,他這麼想着。
這是雙普通道不能更普通的男人眼睛,目光甚至可以說得上十分呆滞,至少比他警局裡那些充滿幹勁的年輕民警要世俗得多,是雙對未來沒什麼向往的準中年危機自我放棄者該有的眼神,對的,溫浩宇仿佛在自己的碼農表哥身上找到些共同之處。
但他并非沒認出這雙眼的主人,不過确實,不是在瞬間做出的判斷,而是在上下打量過這男人一番後才得出的結論,溫浩宇不禁在内心唏噓,歲月啊,人生啊,催人老,即便這面皮還是一如既往的沒什麼瑕疵,有好好耐住年華這把金箍棒的毒打,雖說比自己大上幾歲,但明顯是要比自己這種毫無休息時間的人民公仆強上不止一個等級,老溫心中感慨着,不禁伸手摸上自己這張毛孔日漸粗大的老臉,又感歎道,可這人啊,終究還是逃不過那把殺豬刀,無論這表面看着多體面,眼裡的滄桑是從不會出賣任何人的。
“我——去——!陳!楊!”
遠處的雷聲沉聲訴說着這一頭截然不同的故事。
趙恒昆叼着一根并未點燃的煙倚着路旁的電線杆,用牙齒對那煙頭咬來咬去,淡淡的煙草氣息在口腔中彌散開來,帶着些難以體味的感覺,直逼他心頭。
剛還在腳旁不知疲倦的蹦跳着的家雀下一秒就張開翅膀向遠處飛去,他順着鳥兒的方向往着遠處逐漸暗下的天空,也不知說些什麼,隻是低聲歎口氣,二鬥打開手機漫無目的的刷着。
這是江城較為僻靜的一處,雖然地處市中心,但這裡正在開發一個城中公園,但并沒有完工,唯一開放的觀景步道從輕軌軌道旁向坡道之上延伸而去,白天,這裡是供路人與輕軌列車邂逅的網紅打卡聖地,到了晚上,這裡卻變成了失意之人尋找心理慰藉的孤獨場所。
男生扶在欄杆之上,透過早已暫停運行的輕軌軌道,看着遠處霓虹點綴的北城區。
手機的震動一直沒有停下,盡管他已經把很多來電拉黑到黑名單裡,但仍然有很多的未知來電轟炸着他的手機。
這段時間以來,他不僅在外面借了高.利.貸,還在很多網絡貸款平台借了很多錢,有些正規的網貸平台在審核他的身份證後因為他是學生而不給他下款,但一些違.法放貸平台依然給他下了款,雖然數目隻有一兩千塊錢,但高額的砍頭息和利息可以讓一個普通人感到喘不過氣來,但他卻還是借了,由于這種違法放貸平台的借款期限隻有五天,最長的也就7天,所以趙恒昆不得不在同系列的平台上去借錢以貸養貸,一來二去,他的逾期金額達到了讓人不可思議的57.4萬元。
他把手放進口袋裡,默默地把手機的音響鍵摁下,仿佛世界變安靜了,震動沒有了,但那些騷擾信息和轟炸電話仍然存在于他的手機裡。
他翻翻自己的口袋才發現自己叼着一根煙走了這麼長的一截路,自己卻根本沒有打火機,“我擦……”,這個倒黴的家夥低聲咒罵道,一下把嘴裡的煙吐出去老遠。
歎一口氣,想起過去的幾個小時發生的事情,又想起前幾個月發生的事情,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懊惱的搓着頭發,甚至有種幾乎要拔下來幾根去洩憤的感覺,一想到昨天那壓着火的老友劉沁,就覺得心中有種莫名的焦慮和不安,他想,他對不起那姑娘,在錢方面是,同時又讓她一個好學生總是為自己這麼個社會垃圾操心,格外過意不去。
其實他非常能理解劉沁為什麼會發火,他很清楚借高利貸和網貸的後果,但染上了網瘾煙瘾甚至賭瘾的他實在沒有辦法,他又何嘗不想戒掉這三個不良嗜好,但又奈何自己的自制力太差。
他拿出手機,關掉整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和短信,夜慢慢深了,短信和電話也逐漸少起來,他點開微信,想靜下心來把最近的自身遭遇和内心想法都一股腦吐給她聽,也希望能讓她理解理解自己的處境。
“在?有事找你。”
語音随着信号穿梭在城市上空,但他等了十多分鐘都沒有得到劉沁的回音,他索性直接打出語音電話,但無論他打多少次對方都沒有接聽,趙恒昆看看現在的時間,他非常清楚這個老朋友沒有半夜十二點是根本不會睡覺的,也有可能是她沒有登錄微信,于是準備給劉沁打電話。
電話通了兩聲後就變成語音提示,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對方攔截了自己的來電,一股火從他的内心開始燃起,燃到他的頭腦之上,“有你這樣的朋友嗎?過分了啊!”,他努力地壓制住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