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晟睿早就得這兩家畫室互相的敵意有所耳聞,卻不知道其之中還有這麼多新仇舊怨。雖說孫一磊是周遠的同校學弟,因為文化課一直不夠分數線而複讀四年的原因,實際上比他還要大兩歲。
衆所周知考取頂級美院難度相當大,在藝術生圈子中,複讀并不是件稀罕事,尤其是因為文化課複讀。不過可能外人無法感同身受,但複讀生在備考期間自身壓力極大,很多時候由壓抑導緻很容易産生負面情緒,焦急與暴躁也并不少見。能夠走出困境怪圈的人,一般都會成為最後的赢家,而一直拘泥于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很容易陷入妒忌的漩渦。
孫一磊從應屆到複讀的幾年,一直在同一個畫室集訓,随着畫技逐漸精進,便在畫室邊複讀邊做助教,而周遠恰好同他在同一畫室集訓。作為天賦出衆且認真努力的代表型學生,周遠從剛來到畫室就頗受主管老師的青睐,成為重點培養對象。本身這并沒有什麼問題,錯就錯在當時畫室老師的教育理念,非常喜歡在學生之間作比較,自作聰明的将自己這些譏諷之詞錯當成激勵人心的逆耳忠言,卻在潛移默化中打擊學生的自信,也惡化同學間的關系。
而恰好正逢孫一磊最焦慮迷茫時,他剛努力将心态擺正,誰知突然殺出來個周遠,比他複讀幾年積累下來的畫工還要強上幾分,再加上老師這麼一頓挖苦嘲笑,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信霎時間擊得粉碎,一時間顔面掃地,不僅老師不如原來器重他,不少學生也對他這個助教的水平有所懷疑。
可能他本不是妒賢嫉能之人,現在也無從所之,奈何錯誤的種子已被悄悄埋下,恨意早就生根發芽。
孫一磊反感将自己拒之美院門外的文化課,厭惡那些不識才、自以為是且待人刻薄的畫室老師,更痛恨那個一來就踩在自己頭上的周遠,嫉妒他的才能,他的天賦,他所得到的本來應該屬于自己的一切。
在那時,周遠還不明白,為何此人要刻意同自己處處作對,無論是上課時還是下課後的生活中,都像個嗡嗡叫的蒼蠅般主動招惹自己。而在他反應過來後,卻不是向對方表達善意,也沒有将自己的繪畫心得分享一絲一毫,而是同老師一起變本加厲的旁敲側擊譏诮孫一磊,又在他即将爆發時,裝成一副無辜的樣子。
因為周遠的出現,大大打擊到孫一磊的自尊,擾亂他的心緒,使得他無法靜下心學習,總是在焦躁與低落之間徘徊,當年的高考再次落榜。而周遠卻以專業全國第二名及良好文化課分數的優異成績錄取最理想的院校與專業。
一時間,孫一磊恨他恨得牙癢癢,不過好在他化憤怒為動力,又加倍努力兩年後,終于成功考取心中夢校,成為周遠的同系師弟。
而大學期間就仿佛将畫室時代的一切重現,周遠從優秀學生作品,大賽金獎,一路走到最佳畢設與個人畫展,再到後來的留校任教,事業蒸蒸日上。
而孫一磊在人才輩出的美院中顯得過于平淡無奇,既不是基本功最紮實的,也沒有令人過目難忘的強烈個人作畫特色,他本想着就這麼普普通通,不打出任何水花的度過大學時光,安心享受繪畫的樂趣,卻還是時不時從别人口中聽到他同周遠的陳年舊事,一次又一次的被強行拿來做比較,成為校園中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話。
也許是說者無心,但聽者必定有意。甚至周遠本人也時常裝出一副所謂包容一切的“大家風度”,然後對他明裡暗裡的嘲弄。一直以來被籠罩于周遠的陰影之下,無形間将他心中的恨意越發放大直到占據整個靈魂。
畢業後,孫一磊也并沒有簽到合适的畫廊,也沒什麼理想工作,便回到江城,在那時就名聲四起的金色翺翔畫室教課,這一待就是二十年,從小老師做到如今的校長之一,股東。
幾年前,本以為周遠從美院離職後,自己的噩夢終于要結束,哪成想他突然殺回來成立個人畫室,居然也是主打美術藝考方向。兩人也就互相不隐瞞敵意,硬碰硬的成為對家。
“不過要我說啊,周遠這人确實是不怎麼地,但要說水平,肯定是比孫一磊強的,要麼孫那麼嫉妒他呢。”王晴道。
在表妹魏依然挑選畫室時,宋晟睿也聽她吐槽過孫一磊,說是雖然水平還不錯,照周遠還是有些差距的,包括畫室整體的風評,金色翺翔這幾年來持續走下坡,因為校區較大而進行過擴招,近些年學生的總體水平和老師教學質量都不如從前,而且早就聽說這畫室管基礎的校長孫一磊脾氣爆,很不好說話。
綜合這幾點原因,魏依然最後還是選擇在周遠畫室就讀,想到這裡,宋晟睿心裡還是一驚,眉頭輕蹙,總覺得有些後怕。本以為表妹去的是個能夠安心學畫的地方,沒想到竟是進入周遠的狼窩,還好她平安的度過這幾個月。
可無論如何,她隻是幸運的少數人,在迷霧的掩埋之下,究竟還有多少遭遇不平等對待的學生,因無奈而妥協,亦或是因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微弱而無法發聲。所有的一切都是絕對不能輕描淡寫而過,且必定不能被忽視的,可能不僅是這區區一個畫室的問題,整個江城的畫室,乃至業界,也許都存在着惡劣的情況。
同周遠的案件一樣需要被重視,必定要還畫室學生們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