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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氣預報總不是太準,像是一個總也捉摸不透自己孩子的母親。本以為會下雨的時候,沉甸甸的雲彩卻被風吹遠,吹散了。而看着豔陽高照晴空萬裡,下一刻四面八方的烏雲就将天空遮蔽殆盡,暴雨傾盆。
孟嫮宜裹緊了身上幾近濕透的連帽衫站在早早關門了的店鋪門口等雨停,風有些涼,似乎有了要下雪的迹象。零落幾個人隻等了半刻鐘似是失去了耐心,小跑着沖進雨中。
又過了會兒,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迹象。
孟嫮宜将衣服上的帽子蓋到頭上,擡腳走出去。她住的地方離打工的地方有兩個街區的距離,按照往常的路線要一個小時,因為要繞開一個滿是黑人居住的,她不熟悉的街區。
可今天她太累了,作為實習生她的時間被竭盡所能地壓榨着,再加上最近日趨嚴重的失眠和艱澀的論文要寫,有種過度透支的疲憊感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她站在十字路口,猶豫了兩秒,終還是選擇了繞開那個黑色的街區。
等她到家的時候将近12點鐘,獨棟的兩層房子黑漆漆一片。租住的房主一家去肯塔基探望親友去了,路程遙遠,大約短時間不會回來。
不過這對于孟嫮宜而言沒有什麼影響,她住在二層靠近西邊的房間,裡面自帶洗手間,除了進出門外,完全不必和房屋主人一家有什麼交流。
她像是一個隐形的租客,支付着高出這房屋本身價值的房租。
每日除了學校就是打工,也鮮少使用電子産品。圖書館的吸引力遠遠大于對人與人本身的交往更甚,可她越是如此越顯得神秘,人們對這個而來自東方的女孩子竊竊私語又無法靠近。
衣服濕得往下滴水,她幹脆脫下來絞幹拿着上樓。
頭很重,口很渴,孟嫮宜深吸一口氣,打開熱水閥門閉緊眼,任由水順着頭頂澆下來,皮膚瞬間從蒼白變得通紅。
待她洗好澡後一推開門就看到窗戶邊站着一個挺拔瘦削的男人。
黑色的西裝筆挺,臉孔隐藏在陰影裡,周身都是壓抑的氣息。
孟嫮宜被他這個不速之客冷不丁吓得一顫,而後反應過來,赤裸着身體神色自若地撿起衣架上的浴巾裹好,拉開椅子打開電腦。
她向來不愛用這些,可如今信息化時代是大勢所趨,連論文的初稿都變成了網絡傳閱,教授批改完再發回來,大家都落得輕松。
慕仲生眼睜睜看着孟嫮宜,那種一覽無餘後仍舊自若的神态,反倒叫他眯起眼睛來。
“馬上就要畢業了,有什麼打算?”
孟嫮宜不答話,從收納箱裡找出剛借來的厚厚一沓文獻,擰亮了台燈,一邊套上衣褲,一邊看向窗戶。
分明關好的。
她阖着眼眸,理了理衣領,然後彎腰在文獻裡一本本尋找某個學者的名字。
“父親說了,隻要你肯回去,前塵往事都化作土。若是你不肯,周為民的單位門口就會出現一些你不想讓他知道的照片。”
孟嫮宜抿了抿唇,一直口渴的感覺再度喧嚣,她不得不起身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你晚上的選擇很正确,甯可多走一段路,也不要輕易嘗試冒一些未知的風險。因為很可能那些代價不是你能夠承受的。”
孟嫮宜放下杯子,看着他,“他曾經說過,不會用這種手段威脅我,很顯然,他食言了。那我還怎麼能相信回去了就能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呢?”
“不要試圖讨價還價,有沒有選擇權你心裡清楚。”
孟嫮宜一瞬間洩氣般坐在椅子上。
她從未這樣清晰地感覺過什麼叫做跗骨之蛆的滋味,真是既讓人無比惡心,又無法除去。恐怕現如今她想要斷骨都來不及了,有什麼辦法呢?
論權勢還是狠毒,她都比不上顧森之。既然當初用了壯士斷腕必死決心來改變人生,想必命運是不會輕易放過她。
慕仲生這些年跟在顧森之身邊總不是白混的,他看着神色的确沒有變化的孟嫮宜,可感覺确确實實地變了。可能是眼神,也可能是唇角眉梢細微的抖動,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她的對抗變弱了。
五年前他尚不是對手,看不透這個一貫隐忍的女孩子,可五年間陸陸續續地接觸下來,他自信對孟嫮宜的了解非旁人能及。然而有些更行之有效的手段,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再沒用在她身上過。
“等畢業論文通過了就回國,我會提前訂好機票。”
“論文通過還有一堆事,可能沒這麼快。”
“你的學分不是早就修滿了。”慕仲生推開窗戶拿出一根煙點上,“我不覺得你想參加畢業典禮。”
孟嫮宜冷笑道:“你倒是很清楚。”
“畢竟托你的福,我也旁聽了不少課程。”慕仲生扭過頭看着她翻書的背影。
仍是少女稚薄的清瘦,兩肩的蝴蝶骨撐出一個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