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漸入黃昏,西邊的雲彩被太陽燒得火紅,清風拂面,裴素素立在軍營裡,向外眺望着。
幾秒後,她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看,正與邵晚臣對視上,兩人相視一笑。
邵晚臣走至她身側,背着手,同她一樣地仰起頭,看着從火紅變黑紅的雲,他冷不丁地道:“軍營裡的景色,還好看嗎?”
裴素素點頭,眼睛沒看他,道:“侯爺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這嶽州還有更好看的景色,你在這兒生活這麼久,想來也是見過的吧?”他不以為然,幹脆将她的問題掠過。
裴素素靜了兩秒:“我原也是想着安穩度日的,攢點小錢,去各處轉轉,認識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可天不遂人願呐,讓我的路布滿荊棘,無法自由。”
邵晚臣的眼神暗淡了下來,他的确是在意裴素素的想法的,可無法對她言明,他也不知曉該如何去幫她。
“我還沒謝過你呢,”裴素素眼睛望向他,“我們彼此都有秘密不可說明,但這并不影響你救我的事實,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會想着的。”
邵晚臣也看她,從她的眼神中,他看不見一絲熟稔,她還道:“我們的利益是相互的,幫你也是幫我,對于這次護送,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活着,一定要活着。”邵晚臣真切地道,裴素素覺着他的眼神不是騙人的,也就是說他真的想她活着。
“為了保護那些官員,我會努力活着的。”
“不對,他們可以死,但你要活着。”
邵晚臣皺着眉,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才是令她回味無窮,誠摯的不添任何一點虛假。
“我不是非要選你不可,隻是我知你要逃出這嶽州,若是孤身一人離開,難免會死于非命,可借着我的勢,或能保你平安。護送雖危險,但我給你安排的皆是精兵,必要時他們可助你脫圍,加之絕殺閣的阿陰與你關系甚笃,我已去信于她,她答應我會護你安全,沒有了這些精兵,你也一樣能活着。”他這麼說。
“我收過很多人的屍,請你不要成為這其中一個,行嗎?”他知道裴素素做什麼都很拼命,甚至于是瘋的存在,也隻能用這句話來勸她,将自己的命看得重一些。
這次裴素素沉靜了許久,她未曾想過邵晚臣會這樣費心思做這一切,本以為他隻是讓她借這個機會去都城,來引起監管司的注視,讓他得以借此空隙翻身,不過是将她看做為一顆棋子,死了就死了,可他卻做得如此周到。
這個上司還是靠譜的,先前是她誤會他了,她應該給他多一點信任。
“多謝了,我肯定會好好活着的,侯爺你也是,不過像您這麼好的上司,都城哪有啊,不然……你裝扮裝扮,和我一起走吧?”裴素素道。
邵晚臣:?你别說,他還真沒想過!
裴素素會察言觀色,看他這樣子,大概率是在考慮怎麼才能出嶽州而不被人發現。
她道:“侯爺萬事小心,我驗過的屍體各型各色,見識的夠多了,可不想在什麼地方看見您。”
邵晚臣點頭,心說她這是在關心自己!
*
次日,也就是榮正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時節,寒風凜冽,陰雲密布,是裴素素出發的時間。
天不亮,邵晚臣便帶着一個中年女子來到裴素素營帳前,女子手中舉着疊好的衣服,同邵晚臣一樣站在她眼前。
“這是何意?”裴素素指了指她。
“幫你換衣服的。”邵晚臣說着擡手,示意女子走向她。
“等等,”裴素素叫停,“這衣服是女裝?你……究竟什麼意思?總該說清楚。”
怎麼昨天還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今天就給她整這出?
邵晚臣從容道:“當然是女裝,你是女子,護送途中難免會出現意外,如果你像其他人一樣跟在後面,還需要時間去疏散官員,哪有近距離保護得好?”
“近距離?官員不都是男的?我怎麼近距離?”裴素素皺眉。
“慕青之之女慕昭雪會同去,她會和慕青之同乘一輛馬車,所以……”
裴素素咬牙切齒打斷他道:“我明白了,你進來吧。”
話落,那女子随着裴素素進了裡面,他則在外面等她出來。
雖然裴素素不願意被人安排,可現在她仍舊是寄人籬下,不得不聽,她必須承邵晚臣的恩,也為了應付他,更為了那久違的自由,她願意再忍忍。
值得笑一下的是,邵晚臣竟然為了防止她不會穿女裝,特意安排了一個會穿的人來幫她,真不知道是該誇他洞察力強,還是罵他将她安排得明明白白,讓她活像一個木偶。
不過成木偶這麼久了,裴素素也并非沒有為自己做過打算,她能随行,還要多虧邵晚臣,這點毋庸置疑,隻是若單單是随行,這就沒意思了。
既然逃脫虎爪,定要走自己的路,她又不是他的附庸,她隻是暫時寄居而已。
女子帶來的上衣是紅色的一片式抹胸,加絨的,搭配杏仁黃短衫,也是加絨的,下身是無心綠百疊裙,藍色條紋襯褲也是加絨的。
裴素素:……是怕她凍死嗎?
最後的最後,女子為她把深紅色酢漿草結打好,以做束腰。
至于發髻,女子為她梳了團髻,配長腳圓頭簪,左邊插長折骨钗,發後是雲髻,頭頂用紅頭須結成蝴蝶結,來做裝飾。
可能是平安縣太過窮,裴素素走在路上,是沒見過這般體統正宗的衣服的,這樣說來,她還得感謝邵晚臣一番準備,讓她得以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