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安拿碗,“草木堂近日多了許多黃蓮,門下弟子用不掉,驚月師叔每次開都會加一點。”
所以現在不喝回去以後更苦,程諾離開的腳步僵在原地,回頭他覺得他就是個怨夫,“徒弟,你變了。”
“我沒變。”蕭瑾安把碗遞過來幾乎是盯着眼前認命的人把藥喝完,然後再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塊糖撕開,準備遞上。
程諾的眼裡都苦出淚花,什麼東西?這風溏城的大夫會不會看病?這麼苦。
感覺跟黃蓮沒區别的他看到糖就直接低頭,一口含住,垂落的發絲順着旁人的手背輕輕劃過,完全沒有注意到唇瓣蹭過指尖,他還下意識到在嘴角舔了舔,苦到發麻的舌根終于得到拯救,甜絲絲的叫他一下眯起了眼睛。
蕭瑾安的耳根子一下就紅了,熱騰騰的一片,這樣的變故始料未及,但也隻是他一人将這一切當成一場變故。
程諾無知無覺甚至乖乖的坐到一邊,這糖不錯,哪家的?回去之前要再買點。
“予之?不是換藥,你怎麼還在那站着?”
蕭瑾安回神,暫時壓下心頭那一絲怪異走過來,程諾覺得徒弟有一個随時随地發呆的壞習慣,注意力不集中還是要好好指導一段時間才可以。
直接脫掉外衣從善如流的躺下去,其實經過多日的修養那傷已經比初時更可怕了些。
傷口都是這樣的,一開始受到重擊永遠都不是最可怕的模樣,直到後續逐步發酵,别看淺色的傷口變深,但實際到深處才會痊愈。
隻是這個過程就總有人會擔心,身上涼涼的,白色的粉末均勻鋪撒,即使蕭瑾安的動作很輕柔,他已經輕到生怕下一刻就碎了。
但程諾總是覺着自己好像是一塊砧闆上的肉,而對方換藥的動作就是在撒孜然。
從小到大他還沒受過這麼重的傷,靜着靜着就轉頭,想把頭埋在被子裡的那一種,靠,這是真特麼疼啊,眼淚憋着憋着又笑了,“程諾,你好像有那個大病。”
其實哪有那麼疼?他在問自己,在某個情緒到達極點後突然樂觀的堅強,極其怪異的心理路程,有種得天獨厚的本能。
然後開口:“對了,少城主有沒有與你說過他接下來的打算?”
畢竟柳青冥死了,柳如絮又隻有十三,還是個孩子,如今繼位到不成問題,難的是以後,他沒有師門,以後獨自一人又如何撐起這偌大一個風溏城?
不如問問他要不要來七清鑰,到時候給他找一個師尊,還有他這個師叔照拂,那樣的話就晾其餘人也不敢妄動了。
“他說了,風溏城此次大變,他要先留下,昨日已經去信給母家,是青瑤宗的人,至于再之後,那還要徐徐圖之。”
程諾點頭:“那就好,他有主見又有青瑤宗當靠山,想來便是年幼,旁人也欺他不得。”
那自己就不操這個心了,程諾沒去再問,殊不知就在幾日前柳如絮本來還有另外一重打算。
隻不過他的如意算盤被蕭瑾安委婉的加了點障礙。
“蕭師兄,前輩是你師尊,你和他最親,那你覺得他這個人怎樣?”
“師尊啊。”那個時候他們正在石橋那,蕭瑾安不知道柳如絮是鼓足多大的勇氣才來問他的。
隻是但凡這話如果是旁的什麼人來問,曾經的蕭瑾安就說一半留一半,能有敗壞程星遙名聲的機會他隻會欣喜。
反正事也不是他說的旁人腦子如何猜,又怎麼能怪到他身上?
至于現在嘛,“很好,他是一個很好的師尊。”
“啊。”柳如絮的興奮溢于言表。
但問這個問題的不是旁人,而是眼前這個少年的話,“隻是……”
“隻是什麼?”少年緊張。
蕭瑾安對上柳如絮的眸子說的認真:“師尊他為師格外嚴。”
“呼~”柳如絮用手拍着胸口,自我安慰,“那還好,我能吃苦,能吃苦。”
呵,能吃苦?蕭瑾安心底冷笑,擡手拍在少年雙肩上。
“我們北黎山弟子需得寅時起。”
“啊?”
柳如絮錯愕。
蕭瑾安道:“繞山晨練卯時劈柴修養生息,并在辰時前翻越數個山頭抵達前山早課。”
“課前修仙曆,通易經,變通五堂七峰十二城往事經要。”
柳如絮皺眉,“這是不是。”
“對,那都不是問題。”蕭瑾安從善如流,完全不給他插嘴的機會繼續:“我們每日未時還有半刻喘息,至于午後師尊會親自下場,拿落華驗收我們一日成功,真刀實槍,七清鑰一月小比三月大比,北黎山一脈相承,我不能給師尊丢人。”
“可是。”
“可是酉時居然又得休半刻,之後再饒山幾周至亥時便可上榻安眠,實在懶散,是師尊過于心疼弟子,就如我們這個年歲,閉眼還能安眠,實乃不該!”
蕭瑾安義正言辭,柳如絮不可思議,雖然他能吃苦,可蕭瑾安說的也未免太苦了點。
“一日隻歇兩三個時辰?”
“柳兄也覺得太多?”
蕭瑾安反将一軍,柳如絮已經被他吓白了臉,此刻連連後退,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
“但師尊說也不要總是沉溺于修行,适當的放松也是修行的一環。”
一日隻二三個時辰的放松?柳如絮難言,至此蕭瑾安也算徹底勸退了一個,然後反身面對程諾的時候,系好繃帶笑着說。
“柳師弟是個厲害的人物,且弟子也與他通了聯絡,為防有變,師尊有傷在身,不必為他過于憂心。”
“嗯。”程諾認同并順帶:“其實你也是。”
“嗯?”
“這麼些天一個人也把事情處理的那麼好,予之,你也是,一直很厲害,不用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