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并不在意這白疤醜陋與否,他不似哪吒喜愛裸着上身走來走去,白疤隻有哪吒能看見,他不嫌棄,自己也就不在意了。
思來想去,敖丙便把手拐到身後,他總是好奇這白疤有什麼地方讓哪吒着迷的,親密之事親着,日常也愛摸着。
白疤約莫一指粗,手感凹凸不平的,略比周圍的皮膚要硬。搞不懂有什麼特别的,小龍便把單衣穿上了,暖氣開得大,不冷。那晚下了雨,冬天的雨卻還雷雨交加着,晚飯是一碗白飯、一個魚罐頭、一碟青菜,手機就放在右手旁,半年來沒就被電話打響過。
到了淩晨,雨反而越下越大,連小區門口的路都看不清了。困意襲來,敖丙打了哈欠,不再倚在窗前等一個熟悉的身影,轉身回到早已暖好的被窩進入夢鄉。窗外雨打屋檐嘀嗒嘀嗒,伴着隐隐雷聲,甚是催眠。
雨聲大,也掩蓋了來人的腳步聲。
哪吒回來了,裹挾着冬天的冷風冰雨,但他沒有忘記小龍回家就要換家居服的規矩,強忍着心情把大衣脫了,胳膊一甩,濕了的外套便落在門口。内裡是幹的,小龍應該不會嫌棄。
哪吒急不可耐的走進了卧室,小龍一整個人埋在被子裡,隻留個小後腦勺在外面,睡得正酣。哪吒欺身躺上床,把那卷被子擁入懷中,腦袋貼着小龍露出來的耳朵,狠狠吸着敖丙的氣息。
“哪吒……?”小龍半夢半醒着,嗅出了身後人的味道。
“嗯……我回來了。”哪吒緊緊摟着懷裡的人,親了親小龍的後頸。敖丙蛄蛹着轉過身來一腳踢開被子,把哪吒也裹了進來。
敖丙今日睡得好,翻過身來就又沉沉睡去了,由着哪吒埋在自己頸肩。可剛睡過去沒多久,他就覺察出有點不對勁了。
哪吒在哭。
起初是壓抑着聲音的,所以敖丙沒覺察出來,還睡着,可小蓮藕卻哭得越來越厲害了,腰上環着的手抖得厲害,鎖骨處也能感受到滾燙的東西一滴滴打下來——那是哪吒的淚。
敖丙一瞬間就清醒了:“怎麼了哪吒?”他一邊問着,一邊用手去捏小蓮藕的臉。小蓮藕可能不想敖丙看見他狼狽的樣子,不肯擡臉給小龍看見,梗着脖子,小龍也不敢使力了,怕把人是弄疼了。
“嗚……嗚嗚……”哪吒一手縮在胸前攢成拳,一手還在敖丙腰上,捏着敖丙的衣服,總是不憋着哭聲了,嗚咽聲自唇縫中斷斷續續的洩出來。
敖丙拿手梳着哪吒的頭發,濕濕的,應該是大雨天趕回來時淋濕了,溫柔問到:“怎麼了這是?”可是哪吒隻是搖搖頭,什麼都不肯說,還把自己蜷成一團。
“是不是受傷了?”敖丙猛地坐了起來,連帶着把哪吒拉起,去掀他衣服,“給我看看,咱們現在就去醫院。”
“嗚……我沒事……”哪吒把頭頂在敖丙心口,感受着那強有力的心跳,“我什麼事都沒有,你别擔心……呼嗚……借我靠會兒,靠會兒就好。”
眼淚像斷了線般落下,洇濕了敖丙的衣擺,小龍一下下拍着哪吒背部給人順氣兒,小時候,他父王也是這麼安慰他的。
“我在呢,一直都在。”敖丙把頭靠在哪吒肩膀上,“要哭就哭出來,憋在嗓子裡難受。”一手拍背,一手順毛,還帶着偶爾幾口輕輕啄在哪吒發絲上。
俗話說得好,人啊,越被安慰哭得越兇,哪吒就是這樣。
小蓮藕也放開了哭,兩個爪子無意識抓着敖丙的背,把衣服扯得皺巴巴的,嘴裡嚎着,似是要把這輩子受的委屈受的苦一下子全哭出來,整個人抖着。
“我好沒用……嗚……我誰都救不了……”哪吒錘了一下床。
敖丙安靜聽着,哪吒哭得呼吸都不順了,說一句倒抽着三口氣,連口舌都含糊了。
“慢慢說,慢慢說。”敖丙一下一下撫着哪吒的背,小蓮藕肌肉都繃着,肩膀一顫一顫的,氣倒的更急了,聽得敖丙心裡一抽一抽的,這是遭什麼了,哭成這樣。
“哪吒,看着我。”敖丙往後退了一下,雙手捧起哪吒臉龐,臉頰濕濕涼涼的,被淚水糊了滿臉,淚水落到敖丙指尖,又是滾燙的。敖丙是神,能感受到這淚裡蘊含着無盡的無力和悲傷感,小龍本就是個容易共情的人,現在也被哪吒傳染得眼眶酸酸,“慢慢說,說出來就好,我不往外邊說。”
小龍的手冬天還是涼涼的,放在哪吒臉上好像個降溫貼,修長的手指慢慢抹走熱淚,哪吒眼睛都哭紅了,連帶着眼尾都像上了朱砂般,唇瓣不受控地抽搐着,嘶嘶地抽氣,還不時打個嗝。
紅棕色的眸子依舊美得驚心動魄,敖丙平時就愛捧着哪吒看他眼珠子,可如今那裡卻盈滿着驚慌失措與悲戚,豆大的淚珠像止不住的血,順着小蓮藕身體一抽一抽就落得到處都是。
敖丙的手腕被哪吒雙手抓着了,哪吒把手指移到敖丙手脈所在之處,感受着生命的跳動,讓他感到些許安心。
“我不配……我不配世人拜我……我不配做神……嗚嗚……”
哪吒開了口,聲帶像是被刀剮了一般,疼得說不出話,唇瓣張張合合着,早已聽不清外界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