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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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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盈路過了狐狸口中的小木屋。

那其實不算是小木屋了。也不知道經曆了多少風吹雨打,籬笆傾倒在地,周圍荒草叢生。

像是一個破敗的木棚,隻剩下立柱和框架還完好。

坍圮的木制尖頂從中間砸落到屋子的内部,外窗的玻璃紋裂,布滿了蛛網和灰塵。

她遠遠地看了幾眼,撥開半人高的草叢,繼續向前走。

走了很長一段路,鐘盈突然發現身邊少了些什麼,她一回頭,發現鄰居還停留在原地。

鄰居最近看起來總有些淡淡的疲憊。

像是不眠不休行走了很久的旅人。

但實際上,鐘盈好怕它走着走着就睡着了,因此總是拉着它睡覺、休息。

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哼着歌,先把自己給哄睡了,被蚊子咬醒時發現鄰居睜着眼,神色幽幽。也不知道它有沒有一起睡着。

拉着推車倒退回去,鐘盈看見它正對着木屋發呆。

那恍惚的樣子似夢似醒,像是在夢遊。

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去“叫醒它”,鄰居先一步回過神來,它帶着困惑開口:“熟悉。”

于是他們一起停留在這間破敗的小木屋外,扒着年久開裂的窗檐,往裡看。

角落裡堆着一些幹柴,現在是蜜獾的巢穴。它探頭探腦地從木頭的縫隙中往外看,露出黑豆豆般的眼睛和深灰色的鼻尖。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書和破碎的試管,折斷的床架,幾支鋼筆,一罐幹涸的墨水瓶。一些木制的鐵制的小工具。書籍上面有被什麼小動物啃噬過的痕迹。

和這些破敗和腐朽不同,屋子裡是明亮的。

天光透過裂口撒落下來,照在漂浮的灰塵上面,也照在窗邊的書桌旁。

那裡擺着一台還沒來得及取下唱片的留聲機,金色的喇叭隐約在叙說着昔日的鮮亮與煌煌。

後院有一口半開放式的水井,井壁和階梯上爬滿苔藓。而井口旁長出了一叢叢荊棘,開滿了純白色的小花。

這顯然是一個曾經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小木屋,即便在後面破敗了以後,仍然具有非常獨特的意蘊。

鐘盈每見到一樣東西,就把它的名字給念出來,期待鄰居有所反饋。

遺忘是最可怕的東西。

而尋找失去記憶的過程在她看來,是有趣又很重要的一項經曆。

但當鄰居說所有的東西都“熟悉”,又怎麼都想不起來的時候。

她也沒轍了,兩手一攤,像一名搖頭晃腦的庸醫:“除了熟悉就沒其他的了嗎?你再好好想想。”

風穿過空蕩蕩的木闆,将書頁吹得嘩啦啦作響。

水怪沉默着,眼神中有什麼明滅閃爍。

眼前的畫面組合又分裂,像信号不良的電視屏幕,找不到源頭的嗡鳴和嘈雜,像山崩和海嘯,嬌小的、脆弱的定海神針輕柔地說着什麼。

在說什麼……它聽不清。

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勾出了最底下的那一本書。

啪嗒一下,書裡面夾着的照片和獎章掉了出來。

照片輕飄飄的,從落下來那刻起,鮮亮的顔色就快速地氧化發黃發暗,朦胧的眉眼化作了一團看不清的色塊。

鐘盈隻來得及驚鴻一瞥。

她撿起骨碌碌滾動過來的獎章,“謝……懷聿?”

鐘盈拿着這枚獎章翻來覆去地看,問一旁慢吞吞收回尾巴,把地面搞得濕漉漉一團糟的鄰居:“熟悉嗎?”

鄰居的表情管理也變得亂七八糟。

它擰眉跟着鐘盈一起看那枚獎章。

它的鰓不自然地開合着,好像在思考。

實際上大腦發出了劇烈的警報——

像繃緊到了極緻的弦。

像燒到極限的開水壺。

……

突然,肩膀上一重,鄰居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重重地落在地上,砸穿了木屋最後的半個門框,又撞斷了立柱。

破敗的木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鐘盈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就被它帶得一起栽向地面。

臉頰旁的鱗片冰冷又堅硬,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扣住腿根的尾巴帶着倒刺,雖然收起來了,但磨得她又疼又癢。

氤氲的水漬從鄰居身下蔓延開來。

整個地面都變得濕漉漉的。

還好不是血。

鐘盈艱難地把自己從鄰居的懷中拔出來,氣喘籲籲地爬到它腦袋邊。她伸出手,覆蓋在它臉上,摸索着透氣孔,也摸索着鰓。

原本就冰涼的體溫,好像更冷了一些,像凝結的寒冰。

那雙像路燈,像飄蕩的鬼火,又像春日裡的幽深湖沼的綠色眼睛,緊緊地阖上。

和以往有太多的不同。

隻有微微顫動的鰓和噴吐的涼嗖嗖、帶着水腥味的氣息,昭示着它隻是昏迷了。

也有可能是睡着了。

畢竟它最近看起來,總那樣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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