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的水汽,讓它的嗅覺受到了最大的幹擾,隻覺得整片松林中,哪哪都有着鐘盈的氣息。
神使鬼差地,水怪放慢了腳步。
昏暗的樹林中,出現了一個緩慢移動的巨大黑影。
在路過每一棵松樹時,它都會停下來,用帶着血絲的幽綠色獸瞳張望着樹上的洞穴和鳥巢。
像什麼恐怖的森林傳說。
這場暴雨也不知道醞釀了多少天,一旦落下,整片松林中頓時昏天黑地,有一陣子甚至伸手不見五指。
霧蒙蒙的水汽中,突然出現了兩團飄蕩的光團。
起先它的速度很快,像快速靠近的球型閃電,後來它慢了下來,行動軌迹依舊詭異又毫無章法。
驟雨下得快,停得也快。
雨過天晴,水怪發現自己正好站在小人避雨的樹下。
鐘盈從樹洞中探出頭,恍然大悟:“原來不是球型閃電。”
聽說這種閃電很危險,跟着風四處飄蕩,害得她和蝴蝶不約而同地一動不敢動。
這片松樹林很大,一直在走上坡。鐘盈剛開始時還鉚足了勁,想在夜幕降臨前走出去,但實際上他們整整在裡面耗費了近三天。
她悄悄告訴水怪:“有一隻蝴蝶一直跟着我們。”
不過當他們離開松樹林後,那隻蝴蝶就不見了。
這天晚上,鐘盈終于收集了足夠多的麥粒,她将它們磨成了粉,和橡子粉摻在了一起,最後隻做出來了三張大餅。
雖然說荒野裡什麼都有,野薯、葛根、野山藥……還有各種各樣澱粉含量高的食物都可以作為主食。
但餅和米面的地位,在鐘盈心中永遠不動搖。
烤熟了以後,她摳搜地分了一半給鄰居,剩下的都有了安排。
半張做幹糧路上啃,半張撒上香料烤着吃,半張切絲和蔬菜肉蛋炒餅絲。
鐘盈還發現了一株結滿了咖啡果的灌木。
密密麻麻的小型漿果,成簇地生長在每一根樹枝上,有的還是青綠色的,有的已經開始泛紅,還有些已經是濃郁的朱紅色了。
在很久以前。
鐘盈總以為咖啡豆是從咖啡樹上長出來的,就像是豌豆從豌豆秧中長出來那麼自然。
後來她才知道咖啡豆其實是咖啡樹的種子,它的果實熟透了以後還挺好吃,甜滋滋的。
她吃了一些咖啡果,然後将果核洗幹淨,放在石鍋裡烘焙。
顔色淺一些的是低度烘焙,可能會有些發酸,但花果味濃郁。
顔色深一些的是中度烘焙,堅果香蓋過了花香果香,屬于漿果的味道消失,酸味也減弱。
深褐色的那種隻剩下苦味,鐘盈一直挺好奇是誰能不捏鼻子就喝下這麼苦的深度烘焙,但喜歡的人很喜歡,總說有一股焦糖味。
在她洗豆子烘焙的時候,鄰居時不時會飛過來幾個小眼神,看起來蠻好奇。
但在開始磨粉後,那股帶着苦澀的香味彌漫,它立刻對它們失去興趣,用尾巴對着鐘盈。
差點忘了,這是隻不愛吃辣,喜歡甜味的鄰居。
它那不情願的樣子,讓鐘盈覺得自己是吆喝着“大郎喝藥了”的潘金蓮,但實際上隻有她一個人喝了。
這批豆子的味道不錯,鐘盈以前總喜歡在黑咖啡中加一些威士忌,又或是堅果碎豐富口感,被好友評價“不倫不類”。
這次什麼都沒加,隻在頂上插了片薄荷葉做點綴,卻意外的好喝。
可能是因為勞動太光榮。
不自覺給它們加了濾鏡。
喝了兩人份咖啡後,鐘盈一晚上都很興奮,還莫名地特别開心,有點像微醺的狀态。
她恍恍惚惚地拉着鄰居數星星,又用掉了丹妮送給她的那片羽毛,輕飄飄的羽毛真的帶着她飛起來了,整片樹林中都充斥着鐘盈的笑鬧。
飛行體驗結束後,她還硬逼着鄰居用爪子抓住她舉高高,延長虛假的飛行時間。
水怪照做了。
長時間地忍耐困意讓它變得暴躁而困倦,幽綠色的眼睛漸漸被猩紅覆蓋,愈加地駭人。
但那些冰冷和暴躁在看向小人時總會消失,變成難以用文字形容的缱绻和溫和。
它小心翼翼地收着爪子,按她各種突然其來的念頭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
夜風溫柔地吹着,星光像一層薄紗。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
鐘盈突然不“玩”了,看向大半夜還不睡的鄰居,居然很生氣,質問它:“你怎麼還熬夜?!眼睛裡的紅血絲越來越多了!”
柔軟、幹燥、溫暖的手那麼突兀地覆蓋到怪物的眼睑上,它下意識地在她的觸碰下,在她的命令下,聽話地閉上眼睛,眼睑底下的眼珠卻在不停地顫抖。
一股比之前更難以抵抗的困意湧來。
不、不行,它不能真的睡過去。
水怪将自己劃得鮮血淋漓。
它艱難地睜開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真的睡去,還好,小人還沒有離去,還好,又一次戰勝了睡意。
而剛剛還精神抖擻的小人是真的睡着了,漫天的星光中,她的手滑落下來,閉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水怪張開嘴,舔了舔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