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用靈活的前爪在地上刨了無數個土坑,土坑旁堆滿了新鮮的泥土。
似乎有了什麼不錯發現,它高興地吱吱吱叫喚起來。松鼠的兩腮有節奏地鼓動着,随着它的咀嚼,一些被碾碎的碎末胡亂飛濺出來。
松鼠很快吃完了那坨深棕色的疙瘩塊。它繼續有目的地在地下翻找着,大尾巴在身後來回晃動。
鐘盈敢保證,這隻有着蓬松大尾巴的松鼠,一定不止搗毀了一個蟻窩。
數量多得不正常的螞蟻,鬧哄哄地四下散開,有些爬到了松鼠的臉頰上,它不得不時不時矮下身子,用粗糙的沙石土壤來回磨蹭。
吃飽了。松鼠晃了晃尾巴,跳躍着攀爬上了一旁的紅松,又從紅松跳到了臨近的橡樹上。
橡樹上總是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樹洞,它鑽進了其中一個,很快消失不見。
于是輪到鐘盈了。
松枝交錯層疊,像撐開的傘,在它的底部,基本淋不到幾滴雨。
鐘盈走近那片被翻得亂糟糟的松樹,矮下身子,聞到了嗆人的煤氣味。
她後知後覺地察覺,那顆其貌不揚的疙瘩塊,大約就是所謂的松露。
……
有時候惱人的雨水,也會暫時性地停歇。
但整個樹林的濕度仍非常大,水珠凝結成飄蕩的白霧,隻消在室外待上片刻,頭發和衣服就會被打濕。
有霧的天氣能見度很低。
鐘盈不願被困住,曾嘗試着沿着緩坡離開,每次走了不到三分之二的路程,就被樹林間的各種動靜吓了回去。
她和灌木叢中的刺猬面面相觑過,也和帶崽的棕熊遙遙相對過,有時有落單的山羊經過,有時濕漉漉的樹梢上啪嗒落下一條蛇。
最兇險的應該就是遇到棕熊的那一次。
鐘盈謹慎地壓下身子,保持靜止,低垂着眼避免與它們對視,又默不作聲地用手護住脆弱的脖子。
她本來都做好了受傷、甚至死亡的準備,
但不知道為什麼,母熊突然耳朵後壓,虛張聲勢地嚎叫幾聲,做出護崽的動作。
它推着小熊,搖搖晃晃地轉身離開。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小熊,幾步一回頭,琥珀色的眼睛靈動。
母熊兇狠龇牙,一巴掌拍向了它的腦袋,強硬地将它往前推。
小熊“嗷”地一聲捂住額頭,和母親一起沒入白霧中。
鐘盈收回思緒,看着眼前的樹林。
雨又下了起來。
她拿了個碗,坐在頂部平坦的石塊上剝豆莢。
還沒有完全成熟的野豌豆口感清甜,在唇齒間爆漿;而成熟的那些更糯,偏近于主糧。
剝完豆莢,鐘盈又跑到淺潭裡撈魚。
在她落入淺潭的那天,潭水清澈,隻有青苔水藻和零星的樹枝落葉。在連續的大雨過後,也不知道從哪裡沖來了浮萍和小魚。
這些小魚被傾瀉的水流沖得暈頭轉向,隻要伸手就能輕易捕捉。
鐘盈輕握住手掌,滑溜溜的小魚甩着尾巴,在手心裡不停地撲騰。
有些癢。
小魚們很可愛,剛好一口一個。
吃完了飯,鐘盈又在兩個洞口附近巡邏了一圈。
這是她最近養成的新習慣。
除了一些新生長出來的珊瑚菌,今天的“領地”并沒有出現新變化。
她自得其樂地和鄰居小松鼠,小刺猬打招呼,鄰居有時候會用堅果殼熱情地回應,有時候背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鐘盈最常見到的是那隻耳朵上有一撮白毛的松鼠,它非常喜歡在刨土尋找松露;
另一隻灰白色的小刺猬也時常出現,它的鼻子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鐘盈将它稱為“傷疤鼻”。
水怪大部分時候不遠不近地跟着她,偶爾也會離開,進行屬于自己的狩獵。
雨季很潮濕,這讓它感覺到很舒服。
但很明顯小人不這樣覺得。
當初的暴雨讓她高燒了幾天,直到現在,外出探索時仍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墜落的雨點。
笨拙的怪物試圖用自己的身體給她擋雨。
小人警覺地停下腳步,仰頭看天——它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迅速地躲遠了點。
于是鐘盈覺得天氣有些莫名其妙,她的頭頂總是局部陰天。
-
完成巡邏後,鐘盈一般會坐在大石塊上打磨餐具。
雨季的第八天,鐘盈打磨完畢了一個新的木碗,終于勉強配齊了全套家當:
一口鋁箔鍋,一口石鍋,一張石頭托盤(有點兒像烤盤,隻有很淺的底),
兩個木碗(一個裝飯,一個盛菜,盡管大多數時候,她無法找到足夠數量的主糧),一個木制水杯,一對兒刀叉。
筷子是不需要額外準備的,随取随用,吃完也不用清洗,直接當柴燒特别省力。
鐘盈現在對這片區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獲得蔬菜、植物果實的來源越來越豐富,與這相對的,是肉類和魚類的獲取逐漸變得艱難。
流水帶來魚類的速度,趕不上鐘盈捕捉的速度。
在開發了新的抓魚場所,又調整了吃魚的頻率後,她仍然有種“吃一頓少一頓”的危機感。
鳥蛋同樣比較容易獲得。
低矮處的灌木叢和草叢,已經被粗粗翻找過一遍。有時會遇上杜鵑推落的鳥蛋,有時會找到一些小型鳥的巢穴。
攀爬到高大的橡樹,又或是其他喬木上尋找鳥窩,是一件吃力不讨好點的運氣活。
即便是循聲去攀爬尋找,仍很難保證能摸到尚未孵化的鳥蛋。
美味的鳥蛋在樹林中非常受追捧,除了松鼠、蛇這樣跨種族的偷蛋賊,偷蛋吃的鳥也數不勝數。
那天鐘盈攀爬的,是一株高大筆直的白齒楊。
千辛萬苦爬到樹頂的她,本以為不巧遇上了抱窩的親鳥,正準備灰溜溜地離開。
警惕展翅,露出亮藍色飛羽的漂亮大鳥,卻突然撲騰着抱住鳥蛋,啄破了蛋殼,啄食着裡面的蛋液。
鐘盈驚呆了。
那隻鳥啧啧有聲地吞咽,同時不忘“科科科”地蓬起羽毛,在用餐之餘發出警告。
如果鐘盈對鳥類足夠了解,或者認真看了眼觀鳥群裡得意洋洋的科普,應該能通過藍色飛羽和白色尾羽,迅速明白:
這是鳥界臭名昭著的偷蛋賊——松鴉。
它們被許多鳥兒警惕,對受精蛋的威脅程度不亞于蛇和松鼠。
可惜鐘盈點開群聊的時候噓聲一片,拍攝到的松鴉美照,和大哥真情實感的五百字小作文,早就被刷屏頂沒了。
除了鳥蛋和魚外,恰好撞暈的野兔,困在灌木中的野雞,也很讓鐘盈憧憬。
可惜她的好運隻出現了那麼一次。
鐘盈還曾指望過羊奶或是鹿奶——安全獲得它們的難度,大概和狩獵一隻羊羔,幼鹿相當。
不過從某天起,也許是遇到棕熊的那天,又也許是之後幾天,她很少再遇到路過的羊群,鹿群。
它們銷聲匿迹,大概已經遷徙到了另一片樹林。
大型食草類動物總是這樣,一直追逐着水草遊蕩,森林中似乎到處都是它們的身影,又似乎到處都遍尋不見。
她輕易地找到了合理解釋。
自然也忽略了棕熊離開時,樹林中的那股熟悉。
白霧茫茫,她沒看到水怪躲在了幾人合抱的橡樹後面。
隻藏住了腦袋,卻忘記藏起尾巴和身軀。
……那個雨天。
水怪當時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狩獵,獵物的掙紮又恰好格外劇烈,它因此耽誤了不少時間。當水怪風塵仆仆,興高采烈地返回,期待着見到小人的時候。
她卻在恐懼,在害怕,擺出了被動防禦的姿勢。低垂的眼睛中,是熊熊燃燒的,向往生的火焰。
水怪吓跑了棕熊。
竟很像它們的第一次相遇。
它不自覺搖晃尾巴,卻蓦然發覺:水怪同樣會讓她感到害怕,恐懼,生死一線。
這一刻,水怪突然恍悟,為什麼之前它總下意識地、蹑手蹑腳地藏住自己。
原來是本能在告訴它應該這樣做。
後來。
水怪再也沒遠距離地狩獵,總是快去快回。
小人也沒再遇到生死一線的危機。
黑暗中的守護者每次大發神威後,都躲藏起來,隻露出眼睛。
掩耳盜鈴,又自欺欺人。
它總是很能找到一些隐秘的藏身地。
在發現小人對向下的那處甬道不怎麼關注後,水怪搬了家,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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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很适合睡覺。
守株待兔的不知道第幾天,鐘盈揉着睡得有點脹的腦殼,一邊攪拌着沒什麼滋味的野菜糊糊,一邊圍觀冒雨狩獵的蒼鷹。
以往天氣晴好的時候,除了清晨和黃昏,很難見到野兔冒頭。
即便偶爾冒頭,鐘盈也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們,飛快地從一個兔子洞,竄進另一個兔子洞,刷地一下無影蹤。
但陰雨天不同,無論白天黑夜,總能看到肥嘟嘟,顫巍巍的兔兔四處蹦跶。
一蹦一回頭。
蒼鷹的發揮一如既往地穩定,它憑借着驚人的判斷力,從高空中呼嘯而下,一擊緻命。
鐘盈面無表情地吞咽口水,羨慕極了。
完成了狩獵的蒼鷹,囫囵地吞下了整隻兔子,穿過石縫飛遠了。
觀看吃播的鐘盈,也配着下飯視頻,吃完了自己的野菜糊糊。
她開始發呆。
制作完餐具的鐘盈,像是完成了一項短期目标,在新的目标出來前,多少有些無所事事。
感到無聊的她,終于将對野兔、野雞的眼饞付諸于行動。
鐘盈決定制作陷阱。
并不是那種輕巧的,像捕鼠夾、捕鳥夾一樣使用了彈簧和現代工藝的陷阱。
而是最簡單的那幾類傳統陷阱。
套索和落石陷阱用料簡單,制作起來也不怎麼費力,可以布置在野兔、野雞的巢穴附近。
而在中大型野獸的必經之路上,挖一個深坑,裡面插滿削尖的木杆,上部蓋上青草,僞裝成平路,偶爾能捉到野豬、野羊,還有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