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赤那朔真正到覃朝都城時，已是半個月後了。

原本半月之前他就該到的，但臨出發前，阿爾泰突發惡疾，竟然在短短兩日内就不治而亡，赤那朔隻能擱置了入覃拜見的計劃，留在部落處理喪事。

按照巫醫所說，阿爾泰本就疫症才愈，冬日寒涼，又不慎感染上了風寒，加上心郁難解，這才猝然離世。

說直白些，就是阿爾泰對德勒的死不能釋懷，日思夜想，最後熬不住了。

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親兒子，也是恩愛早逝的發妻留下的獨子，縱使他有千般不對，萬般過錯，也不能輕易掩蓋他們這麼多年父慈子孝的感情。

赤那朔按照部落習俗妥善安排了後事，在長生天的見證下，親自火化了阿爾泰的遺體，又将他們父子倆的墳墓立在一塊，放了整整三日的天燈為他們祈福。

希望他們來世就生在普通人家，隻要能夠衣食無憂，幸福美滿就行。

期間赤那朔還遇上了尚良尚心兩人，在主帳外鬼鬼祟祟，要不是他眼熟，他們兩兄弟就要被抓起來了。

尚良支支吾吾解釋，最近誼嘉想見班布爾，他們又沒身份，見不到，隻好在主帳外碰碰運氣。

也就從他們的話裡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

德勒不知道給誼嘉喂了什麼藥，導緻誼嘉這一段時間裡都渾渾噩噩，癡傻呆滞，不過這幾日慢慢好起來了，嘴裡不斷念着幾個名字。

博濟，蘇彌，班布爾。

前兩個都是死人了，他們就隻好來找班布爾。

“可以，我帶着班布爾一起去看看。”

誼嘉變成現在這樣，也是他給連累，赤那朔心裡愧疚，仔細想想，自己回了草原之後間接也害了不少人。

越想越愧疚，直到跟着尚良尚心親眼見到誼嘉的時候，他莫名地恐慌起來。

她這幅模樣，與之前映燈爹爹的神态一模一樣，嘴裡反複念叨着東西，眼裡空洞無神。

如果誼嘉都是這個樣子，那映燈呢？德勒這麼恨他們，映燈隻會更糟。

赤那朔一刻也待不下不去了，隻想早日處理好事物，去找映燈。

這一忙就是半個月，赤那朔再三向德莫幾人囑咐一番，這才準備重新入覃，一路快馬加鞭，隻想着早點見到心上人。

他還是第一次來覃朝的都城，一道運河橫穿其中，把都城分割開來，分為東西兩城。一邊是普通百姓，一邊是皇宮和世家大族，無論哪處都是繁華不已，比邬鎮和玉衙門更甚，冬雪紛紛，一片白茫茫，晨起時寂靜端莊，随後又是人聲鼎沸，車馬喧嚣。

此次入覃，他隻帶了翟赫一人，這一來是人多眼雜，他不想多行事高調，招惹是非；二來是翟赫對兩地通官商之事頗為感興趣，謝載舟也曾與他交談過各自的想法，方便商道通行的順利進行。

一舉兩得。

他們來得巧，今日正好是冬至，俗話說“冬至大如年”，許多世家大族都選擇在這日祭祖，西城的人們都往郊外去，但東城的普通百姓們喜歡在這日出來逛街，來來往往，還是熱鬧。

兩人一早就向覃朝皇帝傳了信，不過信上說了他們還要過幾日才到，這多出來的時間剛好夠赤那朔暗中打聽一下映燈的消息。

如果映燈跟着謝載舟回了宮，那他們定能打探到些蛛絲馬迹，比如坊間傳聞，街邊小道之類的，既然沒有這些消息，那他肯定，映燈一定就還在宮門外，都城的某個地方。

隻要不在宮内，他就一定能找到。

走着走着，他們到了東城的一處街上，這裡商販密集，來來往往，數不勝數。

赤那朔忽然有種強烈的感覺，這裡生意這麼好，人來人往的，映燈說不定就在這附近支了個攤子賣孔明燈，不過若是映燈真的像誼嘉那樣癡癡傻傻，恐怕他們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哎呀，這位公子，你眼光真是好，這是我攤上最精巧的一塊綠松石了。”

正在他思考着要不要先向商販打聽附近有沒有賣孔明燈的攤子時，翟赫已經跟路邊的一位寶石販子交談起來了。

“一般。”翟赫仔細看了看，又颠了颠分量，還不如他自己那塊貴重，他有些遺憾地撇撇嘴，這塊綠松石雖然鑲金飾玉，乍一看貴重，實則是因為它瑕疵太多，才不得不用一些技巧掩蓋。

好玉不用雕，綠松石也一樣。

“哼，這塊綠松石可是正正經經的草原貨，你個鄉下人懂什麼？”商販臉色一沉，搶過石頭就催他離開，“去去去，别影響我做生意。”

“你……”

翟赫被怼得一怔，差點就要直接掀了鬥篷，讓這個商販仔仔細細看，他是不是地地道道的草原人。

不過為了低調行事，他還是壓下了這股沖動，轉而從懷裡摸出自己的那塊綠松石。

它雖比不上赤那朔那塊頂級，卻也是上品，顔色均勻，在陽光下看起來又剔透晶瑩，那個商販也是識貨，認出這并非凡品，直接看得目瞪口呆。

“極品啊！不知這位公子從何處得來？可否轉賣給我？”

“傳家之物，隻看不賣。”

看了翟赫的這塊石頭，那個商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回想起自己方才的那番話，實在是班門弄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