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疾不徐走過去,表現得雲淡風輕,向陸思曉說:“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有什麼話不能當着林羽童的面講?”她細聲細氣,可每個字都釘進人心裡。
球踢到林羽童腳下,她的反應出乎兩人所料:“你們想私聊還是在這說,我都可以。”
這話一出,葉恒祯也窘了,進退不得。話在嘴邊卡了殼,最後蹦出句:“定裝那天,試3套衣服折騰到深夜,是不是你指使的?”
“你在說什麼?我根本不管這些。”陸思曉頭也不擡,隻顧着給相機換鏡頭,對葉恒祯這番話并不耐煩。
“那找我拍廣告是不是你定的?”
他的話噴出一股氣流,陸思曉手指一松,鏡頭差點掉地上:“你也太自戀了吧?還以為我喜歡你呢?”
聽見“自戀”兩字,林羽童偷偷瞄了葉恒祯的反應——他咬着唇,被嗆到無語。
“我隻負責拍照,模特是公司裡的人定的,我沒空操這份閑心。”她專心盯着取景框,毫不在意身邊的人。
葉恒祯臉色十分不好看,好像自己靠别人贊美活着,到處尋求表揚。
林羽童看見兩人僵持,一方是甲方媽媽,一方是要拍的模特,哪個也得罪不起。
不過可以試着和葉恒祯講道理。
她打開電腦,找出當時模特人選的PPT,指給葉恒祯看:“你被選中,真的全靠同行襯托。”
葉恒祯耐着性子,一頁頁翻過去。
整個方案看下來,确實隻有自己還算可以,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點硬傷。
給陸家拍廣告,就是歪打正着。
“你别生氣,因為預算實在太少了。”林羽童看見陸思曉走遠,悄咪咪在他耳邊說。
葉恒祯有些擔憂:“她沒為難你吧?”
“為難?沒有沒有,你來之前我們倆一直聊工作。”林羽童拍了拍他的背,“想着怎麼把你拍精神點。”
“是嗎?”他勉為其難地笑笑。
“姐,咖啡來了。”孟朗朗一人提着兩大袋咖啡,走了進來。
林羽童小跑幾步,幫她拿一袋。放在桌上,招呼大家來喝咖啡。
她特地跑到陸思曉面前,熱情地問:“你要喝哪種?”
“熱美式就好。”
一杯冒着熱氣的美式放在她手裡,林羽童還貼心地加了個隔熱套,說:“當心燙。”
葉恒祯臉上大寫的不解,為什麼她如此熱情,簡直換了個人。拉着林羽童袖子問:“你幹嘛對她那麼殷勤?”
“她是我甲方媽媽!”林羽童從袋子裡拿出一杯杯咖啡,“而且是個非常有潛力的攝影師。”
“潛力?在哪呢?我怎麼沒看到?”葉恒祯掃視全場,好像在找什麼。
“都說是潛力,你當然看不到。”林羽童拿過咖啡,“你喝什麼?”
“熱拿鐵吧。”
還剩下三杯,林羽童和顧姐、孟朗朗一人挑了一杯。
進入正式拍攝,先拍客戶确認的幾套外衣。
林羽童和顧姐為了讓葉恒祯這個外行更快進入角色,重現定裝的狀态,特意将之前拍的定裝照放大、打印,貼在白闆上,提醒他要擺出什麼姿勢。
葉恒祯卻讓她們失望了。
整個人像通宵派對結束後的現場,混亂、疲憊、一塌糊塗。
四肢仿佛被抽掉了筋骨,耷拉着使不上勁。
眼裡也沒有光,如同一個失婚的中年人走在被裁員的路上。全身散發着喪氣,不忍直視。
“你再換個姿勢,想象自己在city walk。”陸思曉讓他換個造型試試。
林羽童在場外助攻,提醒他往白闆上看,回想前幾天的情緒。
毫無作用。
葉恒祯走得像個上班踩點打卡的社畜,緊張、倉皇,沒有絲毫松弛。
陸思曉頻頻搖頭:“不對,不對,統統不對。”
種種不在狀态的舉動,讓林羽童懷疑:那天定裝他真的參加了嗎?
忙活一上午,一張合格的平面都沒有。人人都在做事,人人都在裝忙。
“先休息會。”陸思曉喊話,讓全組人停工。
燈光、場工走到外面,抽煙聊天,如同落在電線上的麻雀,拾得一絲閑暇。
葉恒祯離開背景闆,垂肩耷腦,處在被壓垮的邊緣,形單影隻坐下休息。
盡管頂着全場人的壓力,但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拖,拖到最後拍攝不了了之,自己也就不用出鏡。
林羽童看到他的頹唐,不知該安慰還是敦促,隻能緊緊盯着他,以免有什麼過激行為。
陸思曉和顧姐複盤剛才拍的照片,認為他表情僵硬,精神渙散。不管怎麼調整都無濟于事,不如換個造型。
顧姐招呼林羽童過來:“你和葉恒祯商量下,等會先拍内衣。”
“内衣?提前拍?”林羽童有些震驚,按理說外套是最重要的,應該先拍。
“嗯,他現在狀态怎麼拍都不行,内衣的話還有機會,不怎麼需要表情。”陸思曉解釋到。
“好,我去告訴他。”
陸思曉靈光一閃,問她倆:“現場可以安排個3米高的腳手架嗎?”
“要做什麼?”顧姐反問。
“我想嘗試新視角,俯視模特,也許能突出些什麼。”
“我去找場務安排。”林羽童拔開腿幹活。
“葉恒祯,等下我們先拍内衣照片。”
他有些懷疑:“内衣?這麼早就拍?”
“對,你現在就換衣服吧,都在更衣室準備好了。”林羽童指了指影棚一角,天鵝絨窗簾圍成一圈,可以在裡面換衣服。
“呃,為什麼?”
“你還害羞啊?快給我脫。”林羽童很不客氣,已經被他耽誤不少時間,“5分鐘後鏡頭前見。”
葉恒祯本想再拖一會,但她明顯急了,自己再不表現好點,恐怕今天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