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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雪夜逢君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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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冷宮裡的血梅

永徽三十年冬,北疆的雪尚未化盡,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已覆了三層白霜。林硯秋跪在金銮殿上,铠甲肩甲處的敵箭雖已拔出,卻仍有血珠順着甲胄縫隙往下淌,在漢白玉台階上洇出暗紅的花。

“林愛卿可知罪?”

珠簾後傳來老皇帝的咳嗽聲,仿佛破風箱在漏風。林硯秋盯着階下首輔周明禮手中的宣紙,墨迹在她眼前晃成一片——那封所謂的“通敵密信”,筆迹模仿得惟妙惟肖,連她簽名裡那抹挑鈎都如出一轍。

“臣不知罪。”

她的聲音像被冰水浸過,冷得能凍住殿角的銅鶴。周明禮上前半步,寬袖拂過燭台,燭火猛地晃了晃,将他眼角的皺紋投在牆上,像爬滿了蜈蚣。

“林将軍果然好定力,”他似笑非笑,“昨夜三更,鎮北軍副将陳野已招認,是你指使他與敵國暗通款曲。”

殿内響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聲。林硯秋猛地擡頭,看見周明禮袖中露出的羊脂玉佩——正是去年中秋,她在北疆戰場繳獲的敵國三皇子信物。

“陳叔在哪兒?”她的聲音發顫,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周明禮擺擺手,兩名侍衛拖進來一個血人——那人蓬頭垢面,雙手齊腕而斷,舌間淌着黑血,正是随她征戰十年的副将陳野。

“将軍……”陳野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嗚咽,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她,突然用斷臂撞向廊柱。林硯秋驚呼着撲過去,卻被侍衛死死按住,隻能眼睜睜看着陳野的頭顱在青磚上撞出紅白相間的漿液。

“陳副将畏罪自殺,”周明禮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林将軍,你還有什麼話說?”

林硯秋跪在陳野屍體旁,指尖蘸着他的血,在青磚上寫下“冤枉”二字。血迹未幹,便被周明禮的靴底碾成齑粉。老皇帝咳嗽着揮了揮手:“既然不肯招認,便去冷宮裡好好反省吧。”

冷宮的鐵門“吱呀”一聲關上時,林硯秋終于撐不住,癱坐在滿地稻草上。窗外的梅樹斜出鐵窗,一枝紅梅探進來,落在她滲血的掌心,宛如母親當年給她别在鬓邊的那朵——那時她剛學會用筷子,母親笑着說:“我家秋兒将來定是個文雅人。”

文雅人。林硯秋低頭看着掌心的槍繭,突然笑了。她笑自己愚鈍,竟相信權臣會放過有功之臣;笑自己天真,以為戰場上的刀槍能比朝堂的陰謀更可怕。

三日後,周明禮再次來訪時,她正用碎瓷片刮着指甲縫裡的血垢。他嗅了嗅鼻子,嫌惡地皺眉:“林将軍可知,你的二十萬林家軍此刻正被禦史台清查?”

林硯秋手一頓,碎瓷片劃破指尖。周明禮滿意地看着她擡起頭,繼續道:“隻要你在認罪書上按個手印,皇上便會網開一面,隻奪了你的兵權,饒你不死。”

“周明禮,”她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你父親當年貪墨赈災銀,被我父親處斬時,是不是也像你現在這樣,用百姓的命來威脅?”

周明禮的臉“騰”地漲紅,袖中青筋暴起:“你……”

“我父親說,貪官的血,比冬日的冰水還冷。”林硯秋站起身,铠甲因多日未卸而發出嘎吱聲,“而你的血,怕是比敵國的毒酒還髒。”

周明禮猛地抽出腰間軟劍,劍尖抵住她咽喉:“你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你?”

林硯秋直視着他眼底的慌亂,忽然笑了:“你不敢。殺了我,林家軍必反,而你還沒找到我父親留下的兵符。”

軟劍“當啷”落地。周明禮盯着她,忽然笑了:“林硯秋,你以為自己能撐多久?等皇上殡天,新帝登基……”他拖長聲音,“你猜新帝是會信你,還是信我?”

這句話如冰水兜頭澆下。林硯秋忽然想起六皇子趙徹——那個總在禦花園裝瘋賣傻的皇子,曾在她出征前偷偷塞給她一塊玉佩,說:“林将軍若遇困局,可憑此信物找我。”

“周首輔可知,”她忽然壓低聲音,“六皇子府的梅花,比這冷宮外的開得還早?”

周明禮瞳孔驟縮,袖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沉水香荷包。林硯秋見狀,心中已有計較——看來趙徹的“瘋傻”,果然騙過了所有人。

是夜,青鸾翻牆而入時,林硯秋正借着月光擦拭父親留下的匕首。龜息散的蠟丸在她掌心發燙,她想起陳野臨死前比劃出的“走”,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兵符碎片。

“将軍,新帝已登基,”青鸾壓低聲音,“趙徹殿下派暗衛送來了這個。”她掏出半塊血玉,正是當年林震救駕時所得的信物。

林硯秋捏着蠟丸,耳邊響起周明禮的話:“等皇上殡天,新帝登基……”老皇帝的病情她早有耳聞,若再拖下去,怕是撐不到趙徹肅清權臣的那一天。

“青鸾,”她将匕首塞進青鸾手中,“替我去六皇子府,将這個交給趙徹。”

青鸾看着她掌心的蠟丸,忽然跪下:“将軍若假死,這一路兇險莫測,不如讓屬下……”

“噓——”林硯秋按住她的嘴,聽見遠處傳來巡夜的梆子聲,“記住,三日後去亂葬崗,找一個穿青衫的書生。他若肯幫你,便帶他來見我。”

蠟丸咬破的瞬間,林硯秋感到心髒像被扔進了冰湖。她聽見青鸾壓抑的哭聲,聽見獄卒踢門的響動,卻隻能任由身體慢慢變冷。意識模糊前,她最後看見的,是窗外那枝紅梅,花瓣上的雪正簌簌落在她掌心的“冤枉”二字上,像極了陳野流出的腦漿。

亂葬崗的書生

江南的雨簾如幕,沈硯抱着書箱在泥濘的小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懷裡的《千金方》硌着肋骨,讓他想起父親入獄前塞給他的《洗冤集錄》——那本書早已被他翻得卷邊,卻終究沒能救回父親。

“啪嗒——”

書箱突然散開,書頁散落一地。沈硯咒罵着蹲下撿拾,忽然看見不遠處的草席下露出一隻手——那隻手沾滿泥漿,卻在無名指根處有顆淡褐色的痣,像粒被雨水打濕的紅豆。

他猛地想起父親的話:“林家軍的将士,人人都有槍傷舊疤,而林将軍……”沈硯搖搖頭,将荒唐的念頭甩出腦海。那個戰功赫赫的女将軍,怎麼可能曝屍亂葬崗?

“姑娘?”他試探着伸手觸碰她的手腕,脈搏微弱得幾乎不可察覺。沈硯倒吸一口涼氣,慌忙解下披風蓋住她,卻在觸到她手臂時渾身僵硬——那上面橫七豎八的疤痕,竟像是刀傷、箭傷,還有……鞭痕?

“得罪了。”他閉上眼睛,将她攔腰抱起。她比他想象中更輕,肩胛骨硌着他的掌心,讓他想起母親養的那隻瘦骨嶙峋的流浪貓。路過城隍廟時,他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立刻閃進陰影裡,卻不小心踩到枯枝,發出“咔嚓”一聲。

“什麼人?”

巡夜的衙役舉着火把過來,沈硯屏住呼吸,感覺懷裡的人突然動了動,指尖勾住了他的腰帶。衙役的火把照亮她半張臉,沈硯看見衙役瞳孔驟縮,立刻開口:“官爺,這是我表妹,染了風寒,正要送去醫館!”

衙役狐疑地盯着他:“深更半夜,哪來的表妹?”沈硯靈機一動,故意讓懷裡的人露出半隻手:“官爺您看,她手上的凍瘡,是在北邊凍傷的,剛随我回鄉……”

衙役看着那隻手,臉色稍霁:“快去快去,别死在外面髒了街道。”

沈硯松了口氣,抱着人繼續往前走。雨越下越大,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背着他冒雨去請大夫,也是這樣的溫度,這樣的心跳聲。懷裡的人忽然發出微弱的呻吟,沈硯低頭,看見她咬破的下唇正在滲血,連忙撕下袖口布條給她止血。

破廟的門軸發出“吱呀”聲時,沈硯已經快跑不動了。他将她輕輕放在幹草上,生起火堆,借着火光才看清她右耳後的痣——那位置,竟與傳說中女将軍的淚痣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誰?”他輕聲問,用溫水擦淨她手上的泥污。她掌心的繭子比他想象中更厚,虎口處的槍傷舊疤呈暗紅色,像是永遠不會愈合的傷口。沈硯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若你遇見林家的人,替我問聲好。”

火堆噼啪作響,照亮了她眉尾的疤痕。沈硯摸出懷裡的桂花糖,掰碎了放在她唇邊——這是他攢了三個月的俸祿買的,本想送給私塾裡總沖他笑的小師妹,此刻卻鬼使神差地喂給了一個陌生女子。

昏迷中的她忽然皺起眉頭,像是嘗到了甜味。沈硯看着她無意識舔唇的模樣,耳尖發燙,慌忙轉過頭去。破廟的屋頂漏雨,水珠滴在火堆裡,發出“滋啦”聲,驚飛了梁上的蝙蝠。

“阿秋,”他輕聲說,“以後就叫你阿秋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見她睫毛動了動。沈硯搖搖頭,從書箱裡翻出《千金方》,照着上面的金瘡藥配方調配起來——幸好他曾幫母親在藥鋪打下手,認得幾味草藥。

天快亮時,他終于熬好了藥。沈硯扶她坐起來,用湯匙撬開她的牙關,卻在觸到她後槽牙時愣住——那裡有個小小的缺口,像是常年咬着什麼東西磨出來的。

“難道是……”他忽然想起話本裡的“假死藥”,手一抖,藥湯灑在她衣襟上。沈硯深吸一口氣,将耳朵貼在她胸口——心跳極慢,卻清晰可聞。他忽然笑了,原來她不是死人,而是在練一種奇妙的閉氣功夫。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他輕聲問,替她蓋好披風。窗外傳來第一聲雞啼,沈硯這才驚覺自己守了她整整一夜。他摸出懷裡的玉佩,那是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說是将來能救他一命。玉佩的紋路與她腰間露出的兵符碎片竟出奇地相似,像是天生一對。

“看來我們注定有緣。”他将玉佩放回原處,看見她手指動了動,似乎想抓住什麼。沈硯猶豫了一下,輕輕握住她的手:“别怕,我會保護你。”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她忽然緊緊攥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驚人。沈硯疼得皺眉,卻聽見她用微弱的聲音說:“沈……硯……”

他猛地擡頭,卻發現她仍閉着眼睛。原來她早就醒了,剛才那聲,竟是在喊他的名字。沈硯看着她臉上的淚痕,忽然想起父親被處決那天,母親也是這樣流着淚,卻始終不肯哭出聲。

“我在。”他輕聲說,用袖子替她擦去眼淚,“我哪兒都不去。”

破廟外,雨停了。沈硯站起身,打算去鎮上買些藥材。路過她的魚簍時,他看見裡面有把鏽迹斑斑的魚刀,刀柄上刻着個“林”字——那是用槍尖刻的,筆畫裡透着股狠勁,像極了他在北疆戰場上見過的刀刻記号。

沈硯忽然想起父親的話:“林家軍的兵器,都會刻上姓氏。”他轉頭看着草堆上的女子,心中忽然有了答案——她就是林硯秋,那個讓敵國聞風喪膽的女将軍,那個本該在北疆戰場的“鐵血木蘭”。

“原來你真的還活着。”他輕聲說,将魚刀塞進書箱。不管她是不是女将軍,此刻都隻是個需要他保護的女子。沈硯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想起趙徹殿下臨走前的話:“若遇見林家後人,帶她來見我。”

“等你醒了,我們就進京。”他對着昏迷的她承諾,“我會幫你洗清冤屈,就像當年你父親幫我父親那樣。”

陽光穿過破廟的窗棂,落在她眉尾的疤痕上。沈硯深吸一口氣,推開廟門,走進清晨的薄霧裡。他不知道,這一腳踏出,便再也沒能走出她的人生。

第三章江南碼頭的魚刀

江南的蟬鳴聲像團黏膩的絲線,纏得人心煩意亂。林硯秋蹲在碼頭剖魚,指尖的魚刀起起落落,銀鱗在陽光下閃着細碎的光。她左腕的布條已經換成了沈硯新送的絲帶,上面繡着半朵桂花——那是他熬夜繡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珍寶都珍貴。

“阿秋,給我留兩條活魚!”

熟悉的聲音傳來,林硯秋擡頭,看見沈硯抱着書箱擠過人群。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長衫,袖口補着她縫的針腳,發帶是她送的青緞子,遠遠看去,竟像是特意與她的青布短打相配。

“沈公子今日又拿什麼換?”她故意闆着臉,卻在看見他耳尖的紅痣時,忍不住想笑。沈硯紅着臉掏出張紙:“《本草綱目》裡的創傷藥配方,換兩條鲫魚。”周圍響起起哄聲,賣肉的王大叔笑着喊:“沈公子天天給阿秋送方子,莫不是想當軍醫?”

林硯秋低頭剖魚,卻不小心劃破手指。沈硯慌忙掏出手帕:“小心!”她看着帕角的桂花刺繡,忽然想起昨夜他在燈下繡帕子的模樣——他說桂花是她的幸運花,能驅走陰霾。

“沈硯,”她忽然開口,“你說,一個人要是犯了錯,還能回頭嗎?”

沈硯愣了愣,接過她遞來的魚:“當然能。我父親曾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頓了頓,又說:“何況有些錯,本就不是錯。”

林硯秋擡頭看他,發現他眼底映着她的倒影,清晰得能看見她睫毛上的魚鱗。她忽然想起亂葬崗那晚,他抱着她跑過雨幕的溫度,想起破廟裡他喂她喝藥時的緊張模樣,心中忽然泛起漣漪。

“阿秋!”謝嬸的喊聲打斷思緒,“幫我看會兒攤,我去送豆腐!”林硯秋點頭,剛接過豆腐擔子,就看見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停在她攤前。那人腰間挂着羊脂玉佩,正是周明禮的貼身管家。

“姑娘這魚,怎麼賣?”管家笑眯眯地開口,眼神卻在她左腕的絲帶上遊移。林硯秋握緊魚刀,刀尖在陽光下閃過寒芒:“不賣。”

管家挑眉:“為何不賣?”

“因為你不配。”她冷冷開口,魚刀在掌心轉出個花。管家臉色一沉,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林将軍,别來無恙?”

周圍人群驚呼着散開。林硯秋還未反應,沈硯已擋在她身前:“這位大叔,你認錯人了吧?”管家盯着沈硯,忽然笑了:“沈公子讀了那麼多書,竟連故人都認不出?”

沈硯皺眉:“在下與大叔素未謀面——”話未說完,管家已掏出一張畫像,上面正是林硯秋穿铠甲的模樣。人群中響起驚呼:“是女将軍!”“她不是死了嗎?”“通敵叛國的罪人,怎麼會在這兒?”

林硯秋感到掌心的魚刀在發抖。她看着管家眼底的得意,忽然想起冷宮裡陳野的死,想起周明禮用林家軍性命威脅她的場景。魚刀漸漸擡起,卻在看見沈硯微微搖頭時,又緩緩放下。

“我不是什麼将軍,”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我隻是個賣魚的姑娘。”

管家冷笑:“是嗎?那你怎麼解釋這個?”他猛地扯開她左腕的絲帶,露出那道槍傷舊疤,“這是北疆戰場的箭傷,普通賣魚姑娘怎會有?”

人群瞬間安靜。林硯秋看着周圍人驚恐的眼神,忽然想起父親被處斬時,百姓也是這樣看着他們林家,眼神裡滿是唾棄與恐懼。她握緊魚刀,聽見沈硯在耳邊說:“阿秋,别怕。”

“她是我表妹,”沈硯忽然開口,聲音堅定,“七年前随叔父去北疆經商,被馬匪擄走,身上的傷都是那時留下的。”他頓了頓,又說:“大叔若再糾纏,我便去府衙報官,告你尋釁滋事。”

管家盯着他,忽然笑了:“沈公子可知,你護着的可是朝廷欽犯?”沈硯從書箱裡掏出一卷文書:“這是我表妹的戶籍文書,上面清楚寫着她叫‘林秋’,是我的遠房表妹。大叔若有疑問,不妨随我去府衙對質。”

林硯秋震驚地看着他手中的文書——那上面的字迹竟與她父親的簽名一模一樣。沈硯轉頭對她微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阿秋,收拾東西,我們去府衙。”

管家看着周圍漸漸聚攏的衙役,終于冷哼一聲,甩袖離去。人群散去後,林硯秋再也撐不住,跌坐在魚簍旁:“你怎麼會有這個?”

沈硯蹲下來,替她系好絲帶:“趙徹殿下早就料到周明禮會對你趕盡殺絕,所以提前僞造了戶籍文書。”他頓了頓,又說:“阿秋,我們明天就進京。”

“為什麼幫我?”她輕聲問,“你知道我是朝廷欽犯,幫我會連累你的。”

沈硯看着她眼中的淚光,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臉上的魚鱗:“因為你是林硯秋,是我父親的救命恩人之後。”他掏出玉佩,與她的兵符碎片拼在一起,“看,這是完整的虎符,是你父親當年給我父親的信物。”

林硯秋看着嚴絲合縫的虎符,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若遇見沈家後人,替我好好照顧他。”她伸手握住沈硯的手,發現他掌心竟也有塊老繭——那是常年握筆抄書磨出來的,卻讓她想起戰場上士兵握槍的手。

“謝謝你。”她輕聲說,“從沒有人這樣相信過我。”

沈硯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以後我都會相信你。”他從書箱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面是新烤的桂花糖,“嘗嘗,我特意讓王嬸多加了蜂蜜。”

林硯秋咬了口糖,甜味從舌尖蔓延到心口。她看着沈硯耳尖的紅痣,忽然想起破廟那晚,他喂她喝藥時的溫度。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不摻雜質的善意,像他給她的桂花糖,甜得讓人想流淚。

“沈硯,”她忽然開口,“等這件事了結,你想去哪兒?”

他愣了愣,指了指遠處的青山:“我想帶你去看看漠北的雪,聽說那裡的梅花,比江南的開得更盛。”

林硯秋看着他眼中的憧憬,忽然想起北疆的戰場——那裡的雪确實很美,尤其是日出時,白雪映着朝霞,像極了沈硯此刻的眼神。

“好,”她笑着點頭,“等我洗清冤屈,就帶你去看漠北的雪。”

沈硯忽然紅了臉,低頭整理書箱:“那……那我要帶夠墨水,把美景都寫進書裡。”

林硯秋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模樣,忽然覺得胸口的陰霾散去了許多。或許真的如他所說,隻要有彼此信任,再深的冤屈也能洗淨,再黑的夜也能等到日出。

遠處傳來打更聲,已是未時三刻。沈硯抱起書箱:“下午還要去私塾教書,晚上給你帶桂花酒。”林硯秋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鞋底的鵝黃色細沙——那是剛才管家留下的,卻讓她想起周明禮書房的地毯。

魚刀在掌心刻出深深的痕,林硯秋卻笑了。她想起沈硯說的“相信我”,想起他眼中的堅定,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或許,她真的可以放下過去的仇恨,試着去相信,去愛。

“阿秋,有人買魚!”謝嬸的喊聲打斷思緒,林硯秋擡頭,看見個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站在攤前,眼中帶着怯意。她認出那是鎮上的孤兒小柱,立刻笑着問:“小柱,今天要幾條魚?”

“阿秋姐,”小柱紅着臉,“我想換你手上的絲帶,可以嗎?我……我會幫你剖魚!”

林硯秋愣了愣,忽然解下絲帶遞給他:“送給你,不用換。”小柱驚喜地接過,跑開時不小心撞翻了魚簍。林硯秋笑着搖頭,彎腰撿拾散落的魚,卻在觸到魚刀時愣住——刀柄上的“林”字,不知何時被刻成了“沈”。

她擡頭看向沈硯離去的方向,嘴角漸漸揚起笑意。或許,有些改變,正在悄然發生。就像這把魚刀,雖然刻着“沈”字,卻依然鋒利如昔,就像她的心,雖然受過傷,卻依然能愛人,能被愛。

江南的蟬鳴聲依舊黏膩,卻不再讓人煩躁。林硯秋摸了摸腰間的魚形玉佩,那是沈硯送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平安,不是遠離戰場,而是有人與你并肩而立,共赴風雨。

“沈硯,”她輕聲說,“謝謝你,讓我重新相信,這世間有光。”

第四章書生的血與骨

江南的秋雨裹着涼意滲進車廂,林硯秋指尖撫過車窗縫隙,凝在玻璃上的水珠順着她的指甲滑落,在掌心積成小小的水窪。沈硯坐在對面,膝頭攤開一本《大盛輿圖》,墨筆尖在“栖霞山”三個字上反複摩挲,硯台裡的墨汁泛起細微的漣漪,像極了他眼底藏着的忐忑。

“阿秋,”他忽然合上書卷,聲音裡帶着刻意的輕快,“還記得我們在破廟時,你說等平反後要教我槍法嗎?”

林硯秋擡頭,看見他耳尖微微發紅,發帶松了些許,露出後頸淡青色的發茬——那是她前日幫他修剪的,當時他緊張得肩膀僵硬,差點被剪刀劃傷。

“記得,”她故意闆着臉,“不過書生拿槍,怕是要先練三個月紮馬步。”

沈硯苦着臉歎氣,卻在看見她眼底的笑意時,忽然從書箱裡掏出杆竹槍:“看,我已經準備好了!”竹槍上還纏着紅纓,在昏暗的車廂裡晃出細碎的光影,像極了冷宮裡那枝探進鐵窗的紅梅。

林硯秋愣了愣,指尖觸到腰間的魚形玉佩——那是沈硯用考取秀才的賞銀買的,玉佩内側刻着“硯秋”二字,筆畫間還留着他刻刀打滑的痕迹。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在燈下笨拙地雕玉,鼻尖沾着石粉,卻不許她幫忙,隻說“這是書生的誠意”。

馬車突然劇烈颠簸,林硯秋本能地握住車窗把手,卻聽見沈硯悶哼一聲。她轉頭,看見他正用袖口壓住左肩——那裡的繃帶又滲出血來,洇濕的布料粘在傷口上,像朵正在枯萎的紅梅。

“讓我看看。”她伸手去解他的衣帶,卻被他慌亂按住:“别碰,髒。”

“沈硯!”她皺眉,“再這樣下去會化膿的。”

他看着她眼底的怒意,終于松開手。林硯秋解開繃帶,看見傷口周圍已經紅腫,邊緣泛着不健康的青白——那是沾了雨水的緣故。她想起前日在破廟,他也是這樣固執地不肯讓她換藥,直到暈倒在她懷裡。

“疼嗎?”她輕聲問,用溫水擦拭傷口。沈硯看着她垂眸時顫動的睫毛,忽然想起亂葬崗那晚,她也是這樣專注地替他包紮,指尖的溫度透過繃帶傳來,比篝火更暖。

“不疼,”他撒謊,卻在她塗藥時倒吸一口涼氣,“不過你吹一吹,可能就不疼了。”

林硯秋擡頭,看見他眼底的促狹,耳尖卻紅得要滴血。她忽然想起謝嬸說的“打是親罵是愛”,指尖輕輕彈了下他的額頭:“貧嘴。”

馬車外忽然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林硯秋瞳孔驟縮,立刻吹滅燭火,示意沈硯噤聲。馬蹄聲在馬車周圍停下,有人用刀尖挑起車簾,沉水香的氣味瞬間湧入車廂。

“果然在這裡。”為首的死士冷笑,刀刃上的幽藍毒光映着他臉上的刀疤,“林硯秋,你逃不了的。”

林硯秋将沈硯推到車廂角落,自己則握緊藏在座位下的長槍。槍柄上刻着“林”字,是父親臨終前親手為她刻的,此刻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像極了北疆戰場上的月光。

“有本事就上來。”她的聲音裡帶着冰碴,死士卻突然揮刀砍來。林硯秋側身避開,長槍橫掃,卻聽見沈硯驚呼:“小心!”

一支利箭破空而來,擦着她的耳畔飛過,釘在車廂闆上,箭尾的羽毛還在顫動。沈硯不知何時撲到她身前,肩膀上插着另一支箭,鮮血順着箭頭滴落,在青磚上開出暗紅的花。

“沈硯!”林硯秋感覺心髒被攥緊,慌忙去拔箭,卻被他按住:“别管我,先走!”

死士們已經圍了上來,刀光劍影在雨中閃爍。林硯秋看着沈硯蒼白的臉,忽然想起冷宮裡陳野的死——那時她也是這樣無力,隻能眼睜睜看着親人在面前死去。

“我說過,不會再丢下任何人。”她咬着牙拔出箭,随手扯下裙裾包紮傷口,“抱緊我,别松手。”

沈硯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她攔腰抱起。長槍在雨中劃出銀弧,林硯秋踩着死士的肩膀躍上馬車頂,雨聲在耳邊轟鳴,卻蓋不住她劇烈的心跳——那是因為懷裡的書生,因為他抓着她腰帶的手,因為他溫熱的血正滲進她的中衣。

“抓緊!”她大喊,策馬沖進雨幕。沈硯将臉埋在她頸間,聞到她身上的皂角香混着血腥氣,忽然想起破廟裡她喂他喝藥時,也是這樣的味道。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一位将軍抱在懷裡,在刀光劍影中穿行,像話本裡的俠女與書生。

“阿秋,”他忽然開口,“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栖霞山,那裡的楓葉……一定很美。”

“閉嘴!”她厲聲喝止,卻在低頭時看見他唇角的血迹,“你不會死,我不準你死。”

沈硯笑了,盡管傷口疼得鑽心,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他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真正的勇士,不是不怕死,而是有想保護的人。”此刻他終于明白,原來想保護一個人,會讓書生也有勇氣直面死亡。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有人大喊:“護駕!”林硯秋看見火光中飄揚的“趙”字軍旗,終于松了口氣,卻在此時感到腰間一痛——不知何時,一支毒箭已經穿透她的铠甲,毒液正順着傷口蔓延。

“堅持住,”沈硯察覺她的異樣,慌忙按住傷口,“趙徹殿下的暗衛到了,我們安全了。”

林硯秋看着他眼中的淚光,忽然想起亂葬崗的雨夜,他也是這樣抱着她奔跑。原來命運早已寫好伏筆,讓他們在最黑暗的時刻相遇,又在最危險的時刻相守。

“沈硯,”她輕聲說,“等這件事結束,我要帶你去看漠北的日出,那裡的陽光……比江南的更暖。”

他用力點頭,卻在看見她閉上眼時,驚慌失措地大喊:“阿秋!阿秋你醒醒!”

第五章金銮殿的甲胄與玉佩

金銮殿的銅鶴香爐飄出沉水香,卻蓋不住空氣中的血腥氣。林硯秋跪在丹墀下,舊甲上的血鏽與新血混在一起,在漢白玉台階上投下斑駁的影。她聽見周明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像生鏽的鍊條在摩擦:“陛下,此女乃不祥之人,定是用妖術迷惑了沈公子……”

“夠了!”趙徹的聲音如雷霆般炸響,龍案上的朱砂筆被震得跳起,“周愛卿可知,朕為何召你進宮?”

林硯秋擡頭,看見趙徹手中握着一卷羊皮紙,正是沈硯冒死帶出的密信。周明禮的臉色瞬間煞白,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極了冷宮裡爬在牆上的蜈蚣。

“陛……陛下明鑒,這定是奸人僞造!”他強作鎮定,卻在看見沈硯被攙扶着進來時,瞳孔驟縮——沈硯胸前的繃帶還滲着血,卻硬是挺直脊背,像棵被雪壓彎卻不肯折斷的竹。

“周首輔怕是忘了,”沈硯開口,聲音雖弱卻字字如刀,“當年你誣陷我父親‘通匪’時,用的也是這招‘僞造文書,借刀殺人’。”

周明禮踉跄着後退半步,袖中的沉水香荷包掉在地上,露出裡面藏着的敵國金币。林硯秋看着那些金币上的狼頭紋樣,忽然想起北疆戰場上,敵國皇子用同樣的金币收買叛徒的場景。

“沈硯,”趙徹示意他噤聲,“帶證據上來。”

沈硯點頭,身後的暗衛捧上一個檀木盒,裡面是支毛筆和半塊印泥。林硯秋認得那支筆——筆杆上刻着“明禮”二字,是周明禮常用的湖筆。

“陛下請看,”沈硯用鑷子夾起一張紙,“這是周首輔寫給敵國的密信,筆迹與當年誣陷林将軍的密信完全一緻。而更巧的是,”他頓了頓,“這支筆的筆尖缺了一根毛,與密信上的墨漬位置完全吻合。”

殿内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周明禮忽然狂笑起來,笑聲中帶着絕望:“林硯秋!你以為自己赢了?你父親殺我父親時,可曾手軟?這一切都是報應!報應!”

林硯秋握緊手中的兵符碎片,碎片邊緣的缺口劃過掌心,帶來熟悉的刺痛。她想起父親被處斬那天,也是這樣的笑聲,從人群中傳來,像毒蛇吐信。

“你父親是貪官,”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而我父親,是為了百姓能吃飽飯,能睡安穩覺的忠臣。你以為仇恨能填滿你心裡的空洞?其實你心裡清楚,你永遠活在我父親的陰影裡,連誣陷我,都要模仿他的筆迹。”

周明禮被這句話擊中,臉色瞬間灰敗如死灰。他忽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沖向林硯秋:“我殺了你!”

沈硯驚呼着撲過去,卻被林硯秋一把推開。她手中的長槍已經出鞘,槍尖在陽光下閃過寒芒,卻在距離周明禮咽喉三寸處頓住。她看着他眼底的恐懼,忽然想起冷宮裡自己的倒影——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的眼神,充滿了絕望與不甘。

“陛下,”她轉身跪倒,長槍重重磕在地上,“請将周明禮交給三法司審判,以彰顯陛下仁德,以慰陳野副将在天之靈。”

趙徹看着她甲胄上的血迹,又看看沈硯胸前的繃帶,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玉佩,想起林震将軍為救母親而留下的傷疤。他擡手揉了揉眉心,聲音裡帶着疲憊:“準奏。周明禮意圖弑君,着即革職下獄,三法司嚴審其罪。”

“謝陛下。”林硯秋叩首,卻在起身時眼前一黑。沈硯慌忙扶住她,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味——那是他昨夜偷偷加在她藥裡的安神散,卻不想她竟強撐着不肯喝。

“阿秋,”他低聲說,“你在流血。”

她這才注意到,腰間的血已經浸透了中衣,在甲胄下積成溫熱的一片。林硯秋想推開他,卻聽見趙徹說:“林将軍,沈愛卿,随朕去偏殿休息吧。”

偏殿裡燃着暖爐,林硯秋卸去甲胄,露出染血的中衣。沈硯立刻掏出金瘡藥,卻被她按住手腕:“先顧好你自己。”

“我是男人,這點傷算什麼?”他皺眉,卻在看見她蒼白的臉色時,聲音軟下來,“聽話,先換藥。”

林硯秋看着他眼底的堅持,忽然想起破廟裡他喂她喝藥的模樣。那時的他也是這樣固執,哪怕她咬着牙不肯張嘴,也要用桂花糖哄她。

“好,”她輕聲說,“一起換。”

沈硯愣了愣,忽然笑了。他幫她解開中衣,指尖觸到她腰間的箭傷,傷口周圍已經發黑——那是毒血。林硯秋看着他忽然紅了的眼眶,想說些什麼,卻聽見他用極低的聲音說:“對不起,沒保護好你。”

“傻書生,”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沈硯擡頭,看見她眼中的溫柔,忽然想起江南碼頭的陽光——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看着他,眼中有細碎的光,像落在水裡的星星。

偏殿外,趙徹看着門上的倒影,忽然笑了。他轉身對暗衛說:“去太醫院傳旨,給林将軍和沈愛卿最好的藥材。”

暗衛領命而去,趙徹卻在看見兩人交疊的影子時,輕輕歎了口氣。他摸出懷裡的玉佩,那是林震将軍留給他的,此刻在暖爐的光裡泛着溫潤的光。

“林将軍,”他輕聲說,“你的女兒,果然像你一樣,是個了不起的人。”

第六章将軍府門前的竹馬與桂花

将軍府的朱漆大門在晨光中徐徐打開,門環上的銅獅銜着枚桂花,花瓣上還沾着昨夜的露水。林硯秋站在台階上,看着工匠們将“鎮北将軍府”的匾額重新漆成金色,忽然想起七年前離開時,父親站在門前送她,盔甲上的紅纓在風中獵獵作響。

“在想什麼?”沈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剛洗漱過的皂角香。他今日穿了件藏青色長袍,腰間挂着她送的魚形玉佩,發帶是用她舊甲上的紅纓編的。

“想父親,”她輕聲說,“他若知道我洗清了冤屈,一定會很高興。”

沈硯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觸到她掌心的槍繭:“他一定以你為傲。”

林硯秋轉頭,看見他眼底的堅定,忽然想起金銮殿上他為她據理力争的模樣。那時的他不再是那個總紅着臉的書生,而是個敢與權臣對峙的勇士。

“硯秋!”遠處傳來謝嬸的喊聲,她提着一籃桂花糕擠過人群,“聽說你今天回府,我特意做了糕,嘗嘗?”

林硯秋笑着接過,卻在看見謝嬸身後的小柱時,愣了愣——小柱脖子上戴着她送的絲帶,絲帶裡還纏着根竹槍,正是沈硯之前刻的那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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