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廟雨夜裡的星星糖
雨水砸在破廟漏風的屋檐上,像撒了把碎銀子。林晚晚縮在牆根,用撿來的油紙傘罩住阿黃,自己半邊身子浸在雨簾裡,凍得牙齒打顫。懷裡的半塊窩頭被體溫焐得發軟,她掰成三小塊,指尖沾着黴斑:“阿黃兩塊,我一塊,吃完咱們就不餓了。”
瘸腿的老狗仰頭盯着她掌心,突然耳朵一豎,喉嚨裡發出低吼。
破廟門口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林晚晚攥緊流星錘的木柄,看見個青衫男子趴在泥濘裡,後背插着支箭,血珠混着雨水往低處流,在他指尖聚成小水窪。阿黃龇牙咧嘴地擋在她身前,尾巴卻蜷進她褲腿——這是它害怕的信号。
“别叫。”林晚晚按住阿黃的頭,蹭了蹭它耳邊的黃毛,“說不定是給咱們送吃的菩薩。”
男子突然嗆了口雨水,劇烈咳嗽起來。林晚晚這才看清他的臉:下颌線清晰,睫毛上挂着水珠,比城隍廟壁畫裡的仙童還好看。她咽了咽口水,不是因為他的臉,而是他腰間鼓鼓囊囊的包袱——說不定藏着饅頭。
“公子?”她試探着用腳尖戳他的肩膀,“死了沒?”
男子眼皮動了動,虛弱地擡手指向包袱。林晚晚眼睛一亮,撲過去解開布結,裡面滾出幾個油紙包,拆開時鼻尖先聞到甜香——是糖炒栗子。
“菩薩顯靈了!”她差點沒忍住直接塞進嘴裡,轉頭看見男子半睜的眼睛,又默默把栗子塞回包袱,“那個……我先救你,救完再分你一半。”
阿黃湊上來聞男子腰間的玉佩,突然“嗷嗚”一聲退後半步。林晚晚這才注意到玉佩上刻着個“蕭”字,跟當鋪老闆的銀錠紋路很像。她攥緊流星錘,木柄上的刻字硌着掌心——那是她父親的名字“林鐵”。
“你是蕭府的人?”她壓低聲音,錘頭抵上他咽喉,“是不是來抓乞丐的?”
男子喉結滾動,艱難地扯出個笑:“姑娘……誤會……”
話音未落,他眼睛一閉,徹底暈過去了。
林晚晚蹲在他身邊,盯着那支箭發愁。她沒見過金瘡藥,隻記得母親受傷時用嚼碎的草藥敷傷口。于是她揪了把破廟外的艾草,坐在石階上嚼得滿嘴苦澀,混着口水糊在他傷口上。男子睫毛猛地顫動,她以為他要醒,慌忙用沾滿草屑的手背按住他肩膀:“别動,在給你消毒呢!”
阿黃蹲在旁邊歪頭看,突然跳起來叼走男子腰間的玉佩,一瘸一拐地往外跑。林晚晚想追,卻見男子指尖動了動,攥住她的袖口。她低頭,對上他染着水汽的眼睛,琥珀色瞳孔裡映着她沾着草屑的臉。
“水……”他啞着嗓子開口。
林晚晚手忙腳亂地捧起破瓦罐裡的雨水,湊近他唇邊。他喝了兩口,突然咳嗽起來,水珠濺在她手背上,涼絲絲的。她這才發現他發間沾着草葉,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摘去,指尖觸到他溫熱的額頭。
“你叫什麼?”他輕聲問。
“林晚晚。”她下意識回答,又警覺地後退半步,“你呢?”
“蕭……”男子頓了頓,眼神飄向阿黃叼走玉佩的方向,“蕭雲。”
“雲?”林晚晚看着破廟外的雨幕,“像雲一樣輕飄飄的,不像好人。”
蕭承煜險些笑出聲,卻扯動傷口疼得皺眉。他看着她蹲在自己身邊,用草繩綁住他的傷口,指尖在草繩上打了三個結——那是乞丐間“救命之恩”的暗号。她的衣袖破了個洞,露出手腕上褪色的紅繩,他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玉佩,也是用這樣的紅繩系着。
“先欠着,”她拍了拍手上的泥,把半塊窩頭掰碎泡在雨水裡,遞到他唇邊,“以後還我十根草繩。”
蕭承煜張嘴咬住窩頭,混合着雨水的麥香裡,有股淡淡的苦澀——是她嚼過的草藥味。他擡頭看她,她正用舌尖舔着瓦罐邊緣的水珠,睫毛上的雨珠墜下來,在臉頰上劃出亮晶晶的痕迹。
“好吃嗎?”她盯着他手裡的窩頭。
“甜。”他咽下窩頭,故意舔了舔唇角,“比蜜糕還甜。”
林晚晚翻了個白眼,卻在低頭時看見他指尖悄悄往她口袋裡塞了顆糖炒栗子。她攥緊栗子,殼上還帶着他的體溫,突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甜的東西要留到最餓的時候吃。”
雨停時,蕭承煜已經能靠着牆根坐起來。林晚晚把流星錘往肩上一扛,沖他晃了晃破布包袱:“能走嗎?不能走就留在這兒喂蚊子。”
“能走。”蕭承煜扶着牆站起來,卻因腿軟險些摔倒,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細得離譜,他指尖能摸到凸起的骨節,像小獸的爪子。
阿黃突然從廟外竄進來,嘴裡叼着半塊發黴的餅,身後跟着個賣糖葫蘆的老頭。老頭盯着蕭承煜的青衫,突然拱手作揖:“蕭公子?您怎麼在這兒——”
“閉嘴!”蕭承煜冷着臉打斷,卻在看見林晚晚轉頭時立刻換上委屈表情,“姑娘,我……我記錯路了。”
林晚晚眯起眼睛,把流星錘在掌心轉了個圈。蕭承煜見狀,慌忙從懷裡掏出塊碎銀塞給老頭:“給我兩串糖葫蘆,要裹雙倍糖霜的。”
老頭樂呵呵地遞過糖葫蘆,林晚晚卻在看見碎銀時後退半步。那碎銀的成色比當鋪老闆給的還足,她突然想起母親被銀錠砸中額頭的畫面,指尖的栗子殼“咔嚓”捏碎。
“你到底是誰?”她把糖葫蘆拍在他胸口,“不說實話,我就讓阿黃咬斷你鞋帶。”
阿黃立刻配合地龇牙,卻在蕭承煜摸出塊醬骨頭時,尾巴搖成了撥浪鼓。林晚晚看着一人一狗眉來眼去,氣不打一處來,轉身就走。蕭承煜瘸着腿追上去,糖葫蘆在雨中晃出殘影:“晚晚!等等我!”
“誰要等你!”她故意加快腳步,卻在聽見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時,猛地回頭——蕭承煜摔在泥水裡,手裡卻還舉着糖葫蘆,沒讓糖霜沾到半點泥。
她歎了口氣,走回去拽他起來。他身上的青衫浸了水,貼着皮膚勾勒出瘦長的身形,她慌忙别開眼,卻看見他指尖纏着的草繩——正是她給他綁傷口的那根。
“給你。”他把糖葫蘆塞進她手裡,自己舔了舔指尖的泥,“甜嗎?”
林晚晚咬了顆山楂,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開,糖霜黏在嘴角。蕭承煜伸手替她擦掉,指腹觸到她唇角的小痣,突然想起破廟的月光下,她蹲在他身邊的模樣——像顆落進泥裡的星星,明明沾着塵埃,卻還是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以後我跟着你賣藝吧。”他摸了摸阿黃的頭,後者正叼着他的鞋帶晃悠,“我會喊麥,還會編草環。”
“不會。”林晚晚轉身就走,卻在聽見他喊“我會分你糖炒栗子”時,腳步慢了半拍。
蕭承煜笑着跟上,從袖中摸出顆栗子剝開,遞到她唇邊。她咬了口栗子肉,甜得眯起眼,卻故意把栗子殼吐在他手裡:“隻許分我,不許分給阿黃。”
“好。”他看着她耳尖的紅,突然湊近她耳邊,“那我分你一輩子的糖炒栗子,行不行?”
林晚晚差點被栗子嗆到,慌忙推開他,卻撞見他耳尖同樣通紅。阿黃在旁邊“汪汪”叫,尾巴掃起地上的水花,濺在兩人褲腿上。遠處傳來打更聲,她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破廟的飛檐在暮色中像隻展翅的鳥,而她手裡的糖葫蘆,糖漿正順着竹簽往下淌,在夜色裡拉出亮晶晶的絲。
“先欠着。”她把最後一顆栗子塞進他嘴裡,轉身走向街頭的燈火,流星錘在她身後晃出殘影,“明天要是敢遲到,就用草繩把你綁在旗杆上曬成肉幹。”
蕭承煜舔着指尖的栗子甜香,看着她的背影在人群中忽明忽暗。阿黃蹭了蹭他的腿,他彎腰摸了摸它的頭,摸到項圈上系着的草繩——那是林晚晚剛才給他包紮傷口時,随手扯下的半截腰帶。
“阿黃,”他輕聲說,“你說她剛才臉紅,是因為栗子太甜,還是因為我?”
阿黃甩了甩尾巴,叼着他的袖口往燈火處拖。遠處傳來林晚晚的喊聲:“蕭雲!再磨蹭就沒窩頭吃了!”
“來了!”他笑着跑起來,青衫在夜風裡揚起,像片掠過水面的雲。路過糖葫蘆攤時,他又買了十串,用草繩捆成一束抱在懷裡。攤主看着他懷裡的糖霜,笑着搖頭:“公子對小娘子可真好。”
“她值得。”蕭承煜看着前方蹲在牆角給阿黃梳毛的身影,她擡頭時,發間的木簪晃了晃,簪頭刻着的“平安”二字在月光下明明滅滅,“她是這世上最值得的人。”
林晚晚看着他懷裡的糖葫蘆,故意闆着臉:“買這麼多,你是想撐死我?”
“不是。”他把糖葫蘆塞進她包袱,指尖擦過她手背,“我想讓你知道,跟着我,永遠有糖吃。”
阿黃在旁邊“嗷嗚”叫了一聲,尾巴掃起地上的落葉。林晚晚别過臉,卻在低頭時看見他褲腿上的泥印——那是她剛才拽他起來時留下的手印。她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從懷裡掏出塊幹淨的破布,蹲下來替他擦掉泥印。
“以後别穿這麼幹淨的衣服了。”她輕聲說,“省得髒了難洗。”
蕭承煜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破廟雨夜裡,她用口水給他消毒的模樣。那時他裝暈,卻清楚地感覺到她指尖的顫抖,和落在他傷口上的、比雨水還輕的呼氣。
“好。”他蹲下來,與她平視,“以後我穿粗布衫,跟你一樣的顔色。”
林晚晚擡頭,撞上他含笑的眼睛。遠處的燈火映在他瞳孔裡,像撒了把碎星子。她突然想起母親講過的故事,說凡人抓住流星時,就能實現一個願望。
“蕭雲,”她攥緊手裡的糖葫蘆,糖霜沾在掌心,“你說星星糖是不是比這個還甜?”
“星星糖?”他挑眉。
“就是流星劃過的時候,落在地上的糖。”她認真地說,“我小時候見過一次流星,沒抓住,所以一直想知道。”
蕭承煜突然站起來,指向夜空:“看!流星!”
林晚晚慌忙擡頭,卻隻看見暗沉的天幕。她正要吐槽,卻聽見他輕笑一聲,指尖擡起她的下巴,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甜嗎?”他低聲問。
林晚晚感覺臉頰燒得厲害,慌忙推開他,卻被他攥住手腕。阿黃在旁邊叼着糖葫蘆跑了,她趁機掙脫他的手,卻在轉身時看見他耳尖紅得比糖葫蘆還豔。
“流氓!”她罵了句,卻在低頭時看見自己手裡的糖葫蘆——不知何時,他已經替她吃掉了半串,隻剩下三顆裹着糖霜的山楂,在夜色裡亮晶晶的。
蕭承煜笑着跟上來,從懷裡摸出顆栗子剝開,遞到她唇邊。她張嘴咬住,栗子的甜混着他指尖的溫度,讓她想起破廟雨夜裡,他護住她窩頭的手。
“晚晚,”他輕聲說,“以後你的流星,我替你抓。”
林晚晚沒說話,卻在路過燈籠鋪時,看見自己映在窗紙上的影子——左邊是她握着流星錘的手,右邊是他抱着糖葫蘆的胳膊,中間夾着搖尾巴的阿黃,像幅歪歪扭扭的全家福。
她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把最後一顆栗子塞進他嘴裡:“先欠着。”
蕭承煜咬碎栗子,甜香在舌尖散開。他看着她耳尖的紅,突然明白——原來這世上最甜的糖,不是糖炒栗子,也不是星星糖,而是眼前人皺着眉卻又藏不住笑意的臉,是她指尖的草繩,是她眼底的星光。
雨徹底停了,月亮從雲層裡探出頭。林晚晚蹲在街頭擺開流星錘,蕭承煜舉着銅鑼站在她身邊,阿黃趴在他腳邊啃骨頭。她揮錘時,月光落在錘頭的金箔上,晃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在青石闆上。
“有錢的捧個錢場——”蕭承煜喊麥的聲音穿過人群,“沒錢的——”
“給我小娘子笑一個!”林晚晚接上,流星錘在她手裡轉出殘影,裙擺揚起的塵土裡,她看見蕭承煜眼裡的光,比任何星星都亮。
人群中爆發出喝彩聲,有個小孩舉着銅錢跑過來:“姐姐好厲害!”
林晚晚接過銅錢,轉頭看見蕭承煜正用袖口替她擦汗,袖口沾了她臉上的煤灰,像朵歪歪扭扭的墨花。她突然想起破廟雨夜裡的初遇,那時她以為他是來抓乞丐的官差,如今卻覺得,他更像老天爺送給她的、會喊麥會分糖的星星。
“接着!”蕭承煜突然扔來顆糖炒栗子,她伸手接住,殼上還帶着他的體溫。咬開時,裡面裹着張字條,上面歪歪扭扭寫着:“晚晚一笑,值千金。”
她擡頭看他,他正沖她晃着空了的糖葫蘆簽,嘴角沾着糖霜。阿黃蹲在他腳邊,尾巴掃起地上的落葉,沙沙聲裡,遠處的打更聲又響了——這一次,是子時。
林晚晚攥着栗子和字條,突然覺得手裡的窩頭不那麼硬了,身上的補丁不那麼破了,就連阿黃的瘸腿,似乎都能跑得比風還快。
原來這就是甜。
不是糖炒栗子的甜,不是星星糖的甜,而是有人願意陪她蹲在破廟啃窩頭,願意為她跑丢鞋,願意把真心編成草環,套在她沾滿草屑的指尖。
“蕭雲,”她揮完最後一錘,沖他晃了晃裝銅錢的破布口袋,“明天想吃什麼?”
“你做的都行。”他笑着擦汗,陽光穿過他發間的草屑,落在她鼻尖,“不過——”
“不過什麼?”
“能不能多放糖?”他湊近她耳邊,“你喂的藥太苦了,得用糖腌一腌。”
林晚晚紅着臉推開他,卻在轉身時看見阿黃叼着蕭承煜的草環跑了——那草環上,還沾着她昨天編進去的野莓藤。
遠處的燈籠次第亮起,像撒了滿街的星星。林晚晚摸着口袋裡的栗子,想着明天要去市集買些糖漿,再給阿黃買根新的骨頭。蕭承煜的銅鑼聲又響起來,這次喊的是:“來看小娘子耍流星錘,砸中誰,誰就是她的如意郎君!”
她揮錘的手一抖,流星錘“咚”地砸在蕭承煜腳邊,濺起塵土。他笑着彎腰撿起錘頭,指尖擦過她刻在木柄上的名字:“林晚晚,砸中我了,怎麼辦?”
“砸中了就——”她看着他眼裡的光,突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就用草繩綁一輩子。”
蕭承煜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從腰間扯下草繩,三兩下編了個戒指套在她手指上:“說話算數?”
林晚晚看着指間的草環,又看看他眼裡的笑,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她别過臉,卻在看見阿黃叼着草環跑向巷口時,伸手拽住蕭承煜的袖子:“先欠着,等你還夠十根草繩,我再跟你算總賬。”
“好。”他看着她耳尖的紅,突然伸手揉亂她的馬尾,“十根草繩換一輩子,我賺了。”
夜風卷着糖炒栗子的香氣掠過街頭,林晚晚摸着指間的草環,聽着蕭承煜的喊麥聲,突然覺得——
這或許就是她的星星糖。
雖落泥沼,卻甜過千般月色,萬盞星光。
第二章街頭賣藝的糖霜心事
清晨的陽光穿過街邊的幌子,在青石闆上灑下斑駁光影。林晚晚蹲在破廟門口給阿黃系鈴铛,銅鈴“叮當”響了兩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蕭承煜倚着門框看她,發現她今天換了件淺藍短打——那是他昨晚用自己的中衣改的,袖口繡着細小的流星錘圖案,被她發現後揍了一頓,卻又偷偷穿在身上。
“發什麼呆?”林晚晚甩了甩流星錘,錘頭的金箔在陽光下晃出光斑,“再磨蹭就搶不到西街的好位置了。”
“來了。”蕭承煜笑着跟上,手裡拎着個油紙包,裡面是剛出爐的糖糕。阿黃嗅着香味撲過來,被他舉到頭頂:“小沒良心的,昨天是誰咬斷我的鞋帶?”
阿黃“嗷嗚”叫了聲,尾巴掃過蕭承煜的褲腿。林晚晚看着一人一狗鬧成一團,突然想起破廟雨夜他護着窩頭的手,耳尖微微發燙。她慌忙轉身,流星錘在掌心轉出殘影:“走了!再鬧就把你倆都綁在旗杆上曬成肉幹。”
西街的雜耍攤前很快聚起人群。林晚晚揮錘時,陽光落在她發間的木簪上,簪頭“平安”二字随動作明滅。蕭承煜舉着銅鑼喊麥,故意拖長聲音:“各位看官瞧好了!我家小娘子的流星錘,能砸核桃、能切菜,還能——”
“還能砸中負心漢的腦袋!”林晚晚接話,錘頭精準勾住蕭承煜的腰帶,把他拽得一個趔趄,惹得人群哄笑。他趁機踉跄着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那我可要小心了,畢竟我的腦袋,隻給你砸。”
林晚晚耳尖發燙,慌忙推開他,卻聽見人群裡有人嘀咕:“這小子看着面生,莫不是從哪個富貴人家跑出來的?”
她握着流星錘的手頓了頓,餘光瞥見蕭承煜袖口露出的一截素銀袖扣——那是她昨天看見他偷偷摘下來的。破廟那晚他說自己是窮書生,可哪個窮書生會有這樣精緻的配飾?
“公子,給點賞錢吧!”阿黃突然叼着個破碗沖到人群裡,對着穿綢緞的老爺搖尾巴。那老爺笑着摸出一錠銀子,蕭承煜卻在阿黃叼着銀子跑回來時,悄悄把銀子換成了銅錢。
林晚晚把銅錢收進破布口袋,故意在他耳邊說:“蕭雲,你手速挺快啊。”
“跟你學的。”他笑着眨眼,“偷藏糖炒栗子的手速,也是跟你學的。”
中午收攤時,口袋裡的銅錢比往日多了三倍。林晚晚蹲在巷口數錢,阿黃趴在她腳邊啃蕭承煜買的醬骨頭。陽光穿過她發間的草屑,在賬本上投下細碎的影,蕭承煜突然伸手替她摘去草屑,指尖觸到她溫熱的耳尖。
“晚晚,”他輕聲說,“去買件新衣服吧。”
林晚晚數錢的手頓了頓,指尖摩挲着口袋裡的銅錢:“買衣服幹嘛?現在的就挺好。”
“可是你袖口都破了。”他指了指她短打的袖口,那裡補着三道針腳,“我昨天看見你用草繩綁袖口,要是凍着——”
“沒事。”她迅速把袖口塞進掌心,“乞丐嘛,穿太好會被人搶的。”
蕭承煜喉頭動了動,突然想起昨晚在破廟,她用草繩綁住他傷口時,指尖的溫度。他别過臉,從懷裡摸出塊碎銀塞給她:“拿着,去買蜜糕吃。”
“不要!”林晚晚後退半步,碎銀撞上他的玉佩,發出清脆的響。她這才發現,他今天沒戴那塊刻着“蕭”字的玉佩,換成了塊素銀佩,邊緣刻着歪歪扭扭的紋路——像是流星錘的圖案。
“晚晚,你是不是……”他看着她戒備的眼神,突然笑了,“是不是覺得我像個騙子?”
林晚晚沒說話,卻攥緊了口袋裡的銅錢。遠處傳來賣糖葫蘆的吆喝聲,阿黃立刻豎起耳朵,搖着尾巴往聲源跑。蕭承煜趁機拽住她的手腕,把碎銀塞進她掌心:“我不是騙子,隻是……隻是個想對你好的傻子。”
他的掌心帶着暖意,碎銀被焐得溫熱。林晚晚擡頭,撞上他琥珀色的眼睛,裡面映着她的倒影,和遠處的糖葫蘆攤。她突然想起破廟雨夜,他護着窩頭的手,和今天早上給阿黃系鈴铛時,認真的表情。
“隻許買一串。”她輕聲說,“多的錢……多的錢給阿黃買骨頭。”
蕭承煜笑着點頭,卻在她轉身時,往她口袋裡又塞了錠銀子。她沒發現,隻顧着追阿黃,流星錘在她身後晃出殘影,像道金色的光。
下午的陽光更烈了。林晚晚耍錘時出了汗,把外衫脫下來搭在蕭承煜肩上。他聞着衣服上的艾草香,突然想起破廟那晚她嚼草藥的模樣,喉結不由得滾動了一下。
“公子,再來串糖葫蘆?”賣糖畫的老頭路過,沖蕭承煜眨眼,“給小娘子買支鳳凰糖畫?”
蕭承煜摸出銅錢,卻在接過糖畫時,故意把鳳凰的尾巴掰斷,塞進林晚晚嘴裡:“先吃尾巴,鳳凰頭留給你。”
林晚晚咬着糖畫,甜得眯起眼,卻看見他指尖沾着糖霜,像落了片金箔。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擦掉,卻被他趁機咬住指尖輕輕一舔。
“流氓!”她紅着臉甩動手,糖畫尾巴掉在地上,阿黃立刻沖過來叼走。蕭承煜笑着舉起鳳凰頭:“沒摔壞,快吃。”
林晚晚接過糖畫,卻在擡頭時看見街角有個錦衣小厮對着蕭承煜指指點點。她攥緊流星錘,聽見小厮低聲說:“那不是蕭府的……”
“蕭府?”她轉身看向蕭承煜,卻見他正對着自己笑,手裡的糖畫在陽光下晃出光斑,“怎麼了?”
“沒事。”她咬了口糖畫,鳳凰頭在舌尖化開來,甜得發苦,“蕭雲,你真的隻是個窮書生?”
“不然呢?”他挑眉,“難道我是首富嫡子,來體驗民間疾苦?”
林晚晚盯着他的眼睛,想從中找出一絲慌亂。可他的眼神清澈如泉,倒映着她的臉,和身後的雜耍攤。她突然想起他編草環時的認真模樣,和分她糖炒栗子時,故意把甜的全挑給她的動作。
“沒什麼。”她搖搖頭,把糖畫遞到他唇邊,“給你咬一口。”
蕭承煜張嘴咬住糖畫,卻在這時,阿黃突然沖過來,撞得他手腕一抖,糖畫糊在林晚晚臉上。人群爆發出笑聲,林晚晚慌忙用袖子擦臉,卻被蕭承煜按住手腕。
“别動。”他笑着掏出帕子,替她擦掉臉上的糖霜,“像隻小花貓。”
林晚晚别過臉,卻看見他帕子上繡着的“蕭”字。她指尖一顫,帕子卻在這時被阿黃叼走,跑向街角的水井。蕭承煜無奈地歎氣:“阿黃!那是新帕子!”
林晚晚看着他追狗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他的帕子、袖扣、玉佩,雖然刻意僞裝成窮酸模樣,卻處處透着精緻。可那又怎樣呢?他會幫她編草環,會分她糖炒栗子,會在她數錢時偷偷往她口袋裡塞銀子。
或許,真心比身份更重要。
暮色四合時,兩人蹲在城牆根分銅錢。林晚晚把銅錢分成三堆:“一堆給阿黃買骨頭,一堆買草藥,剩下的……”
“剩下的給你買胭脂。”蕭承煜接過話,從懷裡摸出個紙包,裡面是支雕花口紅,“路過胭脂鋪時看見的,叫‘桃花醉’。”
林晚晚盯着口紅,想起母親臨終前塗過的胭脂,也是這樣的紅色。她搖搖頭:“我不塗那玩意,像偷喝了胭脂水粉。”
“我幫你塗。”蕭承煜打開紙包,用指尖蘸了點口紅點在她唇角,“這樣就不像偷喝了,像天生的唇色。”
林晚晚心跳如鼓,卻在這時,阿黃叼着根草繩跑過來,繩子上挂着塊碎銀——正是蕭承煜早上塞給她的那塊。她看着碎銀上的“蕭”字印記,突然伸手攥住他的手腕。
“蕭承煜。”她輕聲說,“别裝了。”
他身體猛地僵住,琥珀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遠處的燈火映在他瞳孔裡,像撒了把碎星子,卻在這一刻,碎成了片。
“我早就知道了。”她松開手,把碎銀放在他掌心,“玉佩上的‘蕭’字,和當鋪老闆的銀錠一樣。還有你的帕子、袖扣,根本不是窮書生該有的。”
蕭承煜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發顫:“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我還想着,能多騙你幾天。”
“不是騙。”林晚晚看着他眼裡的苦澀,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你隻是……想當我的窮書生。”
他猛地擡頭,看見她眼裡的光,比任何星星都亮。她從口袋裡掏出他編的草環,套在他手指上:“不管你是蕭雲還是蕭承煜,能分我糖炒栗子的,就是我的人。”
蕭承煜喉結滾動,突然一把将她摟進懷裡。阿黃在旁邊“汪汪”叫,尾巴掃起地上的落葉。林晚晚聽見他心跳如鼓,在暮色裡,像擂響的戰鼓。
“晚晚,”他輕聲說,“我是蕭承煜,蕭氏商号的嫡子,也是個膽小鬼——膽小到不敢告訴你,我喜歡你。”
林晚晚笑了,把臉埋進他懷裡,聞着他身上的皂角香:“我也喜歡你,蕭承煜。喜歡那個會編草環、會分我糖炒栗子的你。”
遠處的打更聲響起,第一聲“咚”裡,蕭承煜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阿黃叼着草繩在兩人腳邊轉圈,草繩上的碎銀晃出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糖。
“以後我每天都給你買糖炒栗子。”他輕聲說,“還有蜜糕、糖葫蘆、胭脂水粉,隻要你想要。”
“隻要你。”林晚晚擡頭,月光落在她唇角的口紅上,像朵盛開的桃花,“隻要你在,比什麼都甜。”
蕭承煜看着她眼裡的笑意,突然覺得,這世上最甜的糖,不是糖炒栗子,不是星星糖,而是眼前人皺着眉卻又藏不住愛意的臉,是她指尖的草繩,是她眼底的星光。
阿黃突然叼着口紅跑了,在城牆根下刨了個坑,把口紅埋進去。林晚晚笑着搖頭:“阿黃這是在藏嫁妝呢。”
“那我得給它多準備些骨頭。”蕭承煜彎腰抱起阿黃,瘸腿的老狗趴在他肩頭,尾巴掃過他的臉頰,“畢竟,它可是我們的媒人。”
夜風卷着糖炒栗子的香氣掠過城牆,林晚晚看着懷裡的銅錢,又看看身邊的蕭承煜,突然覺得,就算明天又要挨餓,此刻的甜也足夠她記一輩子。
原來真心真的能抵萬難。
哪怕他是首富嫡子,她是街頭乞丐,隻要他願意蹲在城牆根陪她數銅錢,願意用草繩編戒指,願意把星星糖藏在眼底——
這便足夠了。
第三章包子鋪前的追妻兵法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盡,林晚晚蹲在菜棚裡給阿黃梳毛,指尖穿過它背上的黃毛,觸到去年冬天留下的傷疤。遠處傳來馬蹄聲,她擡頭,看見蕭承煜的随從墨竹牽着匹黑馬,馬鞍上挂着繡着“蕭”字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