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句話……”
淩二想起了當初在谷底,淩離火拜托那人轉達的話。
他雖然被擠出體外,但其實聽見了他們交談的内容。
“他說……”他努力回憶起對方的口吻,“他說對不起你,但眯兒……從來沒虧欠過你。在時空之井中穿梭的歲月太難捱了。也……太累了,他就不等了。就這一句——他讓人帶話給你,我幫那人帶了。”
……前輩,我完成你的事情了。淩二說完,不由悄悄揉了揉手中魂戒。
“知道了。”劍靈沒有回頭,答應的聲音也十分平淡。
淩二隻當他這劍靈當冷兵器久了,早就丢失了常人該有的感情。否則,聽到伴侶的留話,怎樣都該有所表示吧!結果沒有,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這劍靈,渾身氣質逼仄,如狹彎裡通天的裂縫,完全符合其身為一把古兵器的孤冷。
淩二與這把劍相伴近四百年,蓦然發現,他需要從今天開始,重新了解劍靈的脾性。
他輕歎一聲,收手于袖中,正打算找個地方坐下,與劍靈好好商量,以後能不能使喚他秋雨這件事。
劍靈卻在他落座之前,先一步回到了劍中,無風自動,打着旋兒飄出了仙宮。
……就這麼走了?
“那本尊也先回了……淩小弟。”天尊搖了搖頭,撚了撚胡須,輕籲一聲走了出去,“後續事宜,擇日再談。”
“好。”淩二颔首應道,待兩人走後,他靠在寬大的梧桐木椅上,仰頭看了看面前的偌大神殿,一時隻覺得無人可依,就連秋雨也一聲不吭地走了……看來唯有依靠自己,不斷變強才是真理……
他就此盤坐而下,吐納起此界的磅礴靈氣,繼而打消了進入鴻蒙界中探尋一番的念頭。
*
大天尊出了仙宮,仰頭歎息一聲,便發現頭頂之上,那青年魂魄正化身劍影,四處沖撞,天上被其削落的隕星亦随之一一炸裂開來。
他慌忙往星籍島方向瞬移而去,卻見偌大星島上空彩雲飄蕩,那些原本濃縮陳列在格子裡面,最為純粹的神格之力,此刻都逐一在列宿宮上方擴散開。
他進入到宮殿中,發現被星團一個個拱簇包裹起來的,上界數萬年來閑置的神格,如今正被頭頂青年肆意的斬弄而過,在其上留下整齊劃一的鑿紋。
“完了完了。” 大天尊看着面前一片片碎裂的神格,扶額搖頭歎息,“一事未了,一事又起!借着雷火淬煉将這神器喚醒,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呀!!”
大天尊也不知道在對誰說話,他仰頭,望着天上不斷炸裂的星辰,顫顫巍巍,低語:
“你得管管它!不能再炸了……再炸修不過來了!”
天河之上,那青年化身為劍,好一番宣洩,才終于平息。
——誰說他沒反應來着,他反應大得很,不過淩二此刻認真吐息,渾然沒發現此刻在遙遠寰宇中無聲上演的啞劇罷了。
他沒有走到劍靈面前,因而沒看到,劍靈找地方坐下,隻是為了轉過背,遮住表情而已。
他模仿那人說話時,劍靈的小指在輕顫,眼中也殷殷切切地閃着光。
他說那人不等了的時候,劍靈才忽然冷靜下來,将所有的表情收束了幹淨。
劍靈發洩了一通,最終,化出魂魄的原形,在星河間坐了下來。
他坐下的一瞬間,一道虹色身影跟随而來,于他身邊坐下,是天道化身的老路。
“還要繼續嗎?”來人輕聲問道。
劍靈抱着雙膝,注視中虛空中正在閃爍的星河,無聲點頭。
“要!”
那虹色身影輕歎了一聲。“想哭就哭吧。”
“哭不出來。”劍靈一手摩挲着虎口,失笑,“當兵器久了,腦子越來越鈍……”
“哇哇兩聲也總比憋着好。”
“你真幽默。”
劍靈頓了頓,眼神悠悠放空,片刻後,忽然細數起來:
“昔年東洲成王,我挾他一人以号令北方。後來,我又屠了他的族人……兩次。”
“如今,我又要對他共同的骨血下手……他要是活着,也隻會更加恨我吧!”
劍靈注視着星河低喃,那虹色身影始終默默陪在他身邊,沒有發出聲音。
沒有人回應他。聽起來,他隻是一個人在無意義地空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