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雲上，那紅衣少女的戲碼還在上演。

淩二盯着少女的裝扮發了會呆，終于從女子衣服的制式上看出了端倪，忍着不耐煩接着往下看。

……

少年第二次跑掉了。

少女又開始躲在陶罐裡抱頭哭叫，但這一次，她好得很快。

她又可以回去摘園子裡的花花草草，撲蝴蝶，抓螢火蟲了。但這一回，她抓到螢火蟲會把它們肢解，抓到蝴蝶會撕下它們的羽翼，摘到花會把它們揉爛倒挂、迫不及待地晾成幹花。

她的雙手也長成了肉黑色，與其說那是手，倒更像是一雙帶着倒鈎的粗大翼爪。

那爪子越伸越長，越來越粗。最後，成了那雙她從前最害怕的黑色巨爪。

她用這雙畸形的肉爪打破了陶罐，獨自走了出去。她看到了真正的人間春色，也如行屍走肉一般來到人群中穿行。她路過了一座大山，遇到了一個摔斷腿的殘缺虛影。

沒錯，陶罐外的世界，其實也并沒有那麼美好。周圍所有的人，此刻投射在天幕之間，都僅僅能顯出一截截憑空掉落又随風而逝的殘缺虛影。就像皮影戲裡的黑色紙片人，沒有了具體的面目與身形。

而面前摔斷腿的殘影，似乎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男人。男人在看到她的巨爪後，伸出手拖住她的衣服，死活不讓她走，祈求她的幫助。

她于是伸出那雙黑色巨爪，默默扭斷了男人的頭顱，飛速幫男人了斷幹淨。

這是她第一次試着用這雙黑手幫助别人。

從這一刻起，她的黑手便一點點開始變化，又蛻回了正常的模樣。她試着收縮了一下，發現她已經能控制自如，隻要她不想那雙黑爪出現，那雙黑爪就不會出現。不光如此，她還學會了用銳變後的肉黑色雙手對着無人處做輕輕搖擺的動作，就像當初那些熱情搖擺的手臂一樣。

她微笑地看着現在的這雙手，對此十分滿意。

與此同時，她也開始尋尋覓覓，找當初那個被她打斷腿的少年。

她找不到少年，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畫一幅又一幅少年模糊的殘影，卻沒有一張能畫清楚少年的臉。

她拖出鋸子來捶捶敲敲，精心打造了一對适合少年身形的拐杖。

她蓋了一幢草屋，在屋子裡加裝了許多扶手。她還養了許多信鴿，每日清晨将它們放出去，充當她的眼睛。

她躺在床上，每日不眠不休地等待。終于有一天，信鴿帶回了少年的消息。

她騎着馬，甩着鞭，迫不及待地奔向少年。

在她抵達的時候，少年正站在懸崖邊上，又像最初那樣，伸出手呼喚她過去。

那是畫面中唯一的彩色身影，少女的臉上出現了嬌羞的笑意，她一步步靠近少年，似乎想将自己準備的拐杖遞給他，在接觸到少年手心的瞬間，她卻被少年拽着往後倒退，連掙紮和驚叫都來不及就一同掉下了懸崖。

少女在哭叫，她的淚水灑向風中。在墜亡的前一瞬，她後踢了一步，緊緊地抱住了少年的腰。少年也在掉落的瞬間，親了少女一下。

少女此刻才明白——原來少年真的是喜歡自己的。而從前因為那些黑色的無趣的皮影打斷了少年的腿的自己，才是真的愚蠢。

少女死了。

她死得開心，也死得不瞑目。

*

雷聲轟鳴。

天光微沉，片刻的寂靜之後，幻境來到了第二幕。

這一幕中，沒有少女，也沒有少年的出現。青綠的草地之上，漂浮着不同的空蕩衣服，像鬼影一樣來來去去，時近時遠，浮隐無蹤。而随着畫面的進展，很快就有人認出來，這些衣服是按年代劃分的，每隔十多年就疊代一次，都是幾百年前曾經流行的款式。

細心的人更容易發現，其實從第一件衣服開始，少女就出現在了畫面的角落中。但再來她不是少女的形态了。

她有時是蟄伏在草叢裡的青蛙，有時是趴在露珠上的瓢蟲，後背上一撮小小的粉色，暴露了她靈魂的底色。隻要細心看，就不難分辨。

幻境中的故事還在快速閃現着。

一隻背毛粉紅的髒臭老鼠，正沿着食府大街的油渠亂竄，它餓着肚子，四處揩油。遠遠地，臭老鼠從餘光中瞥見一個白衣少年的靠近，那身影的主人悠悠晃來，在庸碌的人群中間顯得格外與衆不同，臭老鼠光是看到那片袍角就不會動彈了。它眨着黑豆豆的眼睛，擋在食府大街的人流中央，人群正因為它的大膽出現而驚叫狂奔，而它，唯恐天下不亂，氣勢十足，雙爪向前輕勾，一動不動地擺出從容的站姿，宛如站在人類的頂端。

它的眼神好像在說——對，對面那個白衣少俠，就是你。本鼠王今天看上你了！看我一鼠當關，萬夫莫開。整個食府大街就是我們鼠鼠的天下！也會是未來的鼠鼠王後的！所以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全部把它們偷來送你！

老鼠的眼中閃爍着萬丈黑光，然而它還沒來得及揮斥方遒，便被不知道從哪伸過來的碳紅色火鉗攔腰夾住，從皮肉燙入内髒。

“哎呀呀！！！！我今天總算逮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