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吾要找淩允玩是假，借機入城聯絡他的小護法倒是真。

他這會兒正一個人在被黃沙掩埋的昭瞢城上方四處轉悠，十八年不見，這地方和他記憶裡的模樣又不一樣了。四處皆被風沙掩埋，唯獨地勢最高的宮殿附近還露在外頭。

沒逗留多久，便有個僞裝成正常中州修士模樣的小魔靈找到他，遠遠地給他送上了一隻半死不活的小白貓。

小魔靈捏着白貓的後頸上前了一步。“我主，護法大人叫我送來的。”

隻見小白貓遍體鱗傷，全身都挂着露骨的血洞，破口處蒸騰着黑色的魔氣，也不知道是和人纏鬥了多少個來回，承受了多少惡意蹂躏。

“啧啧啧……”陸小吾彎下腰，有趣地看着這隻受傷的小白貓，舌頭故意咂出了動靜。“我就知道，憑你這一縷殘魄，孤軍奮戰也是赢不了他們的……大仙君啊，被自己人打傷的感覺，怎麼樣？”

白貓睜開藍寶石一樣的晶瑩瞳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憤力地向他撲騰拳腳，可惜卻始終相差三寸距離，撲不到他面前。

“護法大人還叫我來問您來着，怎麼處理它?”小魔靈捏着白貓的後頸，後退了一步，後者隻能徒勞地看着自己的拳腳離他越來越遠。

“拖到萬幢崖，扔進魔種裡吧。”陸小吾輕咳一聲站起來，“對了，那淩老家主的金軀……怎麼樣了？”

小魔靈垂頭老實回答：“已被蕭家死士僞裝劫走了，說是要拿去煉化，正因此它才與他們大打出手……多虧我主深謀遠慮，咱們既不用當這惡人，亦挑起了他們自家窩裡……”

“嗷！！””

小魔靈話沒說完，便被正在發狂的小白貓扭過嘴來，恨恨咬住了虎口。

陸小吾對此尚且未有任何反應，一時間，七八隻藏在房子裡、瓦罐後、暗渠下的黑色魔靈便瞬間冒了出來，輪番上前收拾了一番小白貓，直把它揍得失去還手之力才停下，繼而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中。

陸小吾默然看着一切發生。等魔靈們統統出完了氣，才了然點頭，垂眸問：“那淩府如今怎樣安排？”

那小魔靈捂着冒血的虎口，說道，“淩家主派出了不少家臣外出找尋，但事關一族顔面，他們并未打草驚蛇，是以淩老家主金軀失蹤的消息也并未傳開……”

“行，我知道了。”陸小吾對此倒也松了口氣，點了點頭，沒再多問什麼。

反正他散布消息的目的，隻是為了誘這白貓下山，如今白貓既已落在自己手裡，便無需再設計道爺的家人……

他雖然早就知道了，開棺那日将那句“金身若成，可抵百道天雷，千萬年不毀”宣讀出口時，他就猜到……淩亙的金軀必然會被有心人盜走，隻是沒想到當真落入了蕭家人手裡……

小魔靈見他默然思索，不再說話，便彎腰揖了下，就此撤離。

“等等。”他思及那如今已轉世投胎的妙覺地，便又叫住了對方。

“我主，還有何事？”

“去找一條一模一樣的白貓，要死的，送去靈光殿，親手交給那和尚，看看他什麼反應。”

“我主，此舉的意思是……？”

“哼，小秃驢偏心，護着一隻貓，也沒見護過他兒子。”陸小吾顯然是想起那夜裡險些被妙覺地度化了的魔靈影子，要借機給它報仇。“那就撕了他這身衆生平等的皮，倒看他知道天魂為護他金軀而亡，還能不能不動如山。”

這群小魔靈本就唯恐天下不亂，自是乖乖領命行事。

“是。魔主好主意……此舉妙哉！”說完便徹底隐匿在了黑暗中。

*

淩允來找他的時候，四下藏着的魔靈們已盡數找不到了。

陸小吾正翹着腿，單肘支着房梁，斜靠在一座低矮屋脊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小老虎……小老虎，二哥喊你回家了。”淩允在深冬寒夜的巷道裡抱緊了雙臂，也不敢大聲叫喚，仿佛生怕驚動了腳下埋葬的陳年舊骨。

“下來……下來喂！”

陸小吾緩緩睜開了眼睛。月色下，淩允隻覺得頭頂這一雙暗紅色的清魅瞳眸，下瞥時竟似對這世間并無幾分感情，不由暗暗心驚。

那冷漠注視月光的人默然跳下屋頂，便乖乖跟在他身後。淩允卻因他先前不經意斜瞥的眼神，心裡還在發怵，破天荒地沒敢主動找話。

不想身後人先開口了。“有一些事情……我的确利用了你哥。”

淩允登時睜大了眼睛，摒息停步，隻聽小丹奴說話口氣沉悶得發慌，也沒敢出聲打斷。

“是有不得不這麼做的原因……或許會傷害到他心裡很重要的那個人。”

二哥心裡重要的人……他在說誰啊？

這下淩允不要他哥提醒說也能感受出來了——小丹奴豈止是眼神變怪，就連這說話的口氣，都莫名地令人感到窒息。

他甚至毫不懷疑，這家夥會在說完話後把他給殺人滅口了!

——奇怪啊，自己一介堂堂化神修士，到底為什麼會害怕一個沒有能為的凡人？

“你說……他會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