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說完,便就此徹底隐匿了起來,似乎想将他沒日沒夜地關在這個所謂的單獨空間中,直到他的恨火統統消泯。
“不要耽誤我的事情……!”他掙了掙,發現身體被定在原地,全然無法脫身了,頓時着急冒火。“放開我……我知道你還在看着!”
直至後來,甚至口不擇言起來。
“你要是耽誤了我的事情,我會帶着朔疆千代百代的子子孫孫,殺光天底下你愛的每一個子民,殺光中州每一個給你們供奉香火的世家,殺光你們上界每一個頭帶僞冠的仙和神!用你所愛的臣民的血,祭我昭瞢城中當日的亡魂。”
“放開我,你這個狗匹夫,仗着自己多活了幾歲,裝傻充愣,該管的你不管,不該管的你要管,你妄為天道,老而不死,你就是一等為禍世間的賊!你早該陪着你的孩子們下地獄了,臭不要臉的老流氓!”
“斷子絕孫老匹夫!”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我就是來給你送終的人。怎麼樣,你怕了?怕吧,有本事永遠别放我出去!”
他昏昏沉沉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腦海裡罵了多久,按身體的感受來算,或許起碼有兩天兩夜過去了,那聲音自消失之後就再沒出現,其間也渾然沒人搭理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恍惚間發現自己的神魂進入了一個略帶眼熟的地方。
原來是鴻蒙界,天問台。
彼時天問台的混沌之力還是從上至下貫穿到底的天之四柱,是這世上最為神聖不可觸碰的存在。
而他的元魂正被四柱混沌之力捆束在正中央,無法動彈,一道格外粗壯的七彩虹光正源源不斷沖刷着他的識海。
難怪,他先前感覺身體無法移動,是因為那聲音直接拿他的靈魂下手了。
“放開,我不要跟你走。”意識到什麼正在發生,他以元魂之身拼盡了全力嘗試掙脫。“你們如此冷漠的神……我不需要。”
沒人搭理他,最終,他也失去了掙紮的力氣。
那道從天而下,仿佛倒灌而來的磅礴洪流仍不停沖刷着他的識海,充盈他的全身脈絡。
盡管眼睛還沒閉上,身體的感受也沒有丢失,他卻也隻能眼睜睜地站在原地,看着身體裡好不容易凝結起來的玄冥之力,像溫水中暈開的黑色血塊一樣,一點點被元魂中新進的神力擠了出去。
身體自然是痛的,但遠不及心靈上的痛苦。他默默以元魂之身垂下頭,于七彩的虹光瀑布間,試圖尋找那聲音的主人究竟藏在哪裡。
隐隐地,他看到天問台對面的柱子裡站着一個人影。
那人渾身由虹色的光影構成,僅僅從邊緣的形狀看去,像個模糊的人形而已。
那人影也正無言地注視着他。
他依然無法動彈,隻能默默等待着那些光停止灌輸。哪怕隻是輕輕地閉目感受一下,就能感受到那些原本不屬于他的,充沛的神力在身體經脈下瘋竄。
最終,将識海被拓寬得不能更盈滿,身體都俨然變成了篩子一樣的容器。如果再注入多一點,每一個毛孔都将破成洩洪的潰口,靈魂和軀體到達了雙雙能承受的極限,在将要爆掉的那個臨界點上……那光影中的身影終于停止了沖刷。
他看起來已經全然放棄了掙紮,躺在光柱邊上好一會兒,才能夠支撐着元魂之身從地面上慢慢爬起來。
他站起來,打量了一下四柱之外的環境,随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将心劍彙聚成型,以畢生之力斬向那道洪流中的人形。
人形沒有反擊,卻在快要觸及時轟然消失,出現在另一條光柱裡。
他頓時更加錯亂了。“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他無論如何都砍不中那聲音的主人,哪怕此刻元魂中已有了不亞于真神的磅礴靈氣,也始終無法砍中這個賜給他力量的人。
不久後,他開始走向極端,他仰起頭,将目光投向天問台之外的死物。
“你不是愛每一個人嗎?”他恐吓那人影,“這裡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沙一礫,皆為你愛的靈魂所化。你等着……你等着看!你困我,困我五年,十年,我必想出辦法,毀去此界的四柱根基!毀去這些等着去輪回投胎的衆生靈魂!”
他看起來真的在認真想辦法。
他靜立了片刻,随即持着心劍,砍向四柱之外的空間。他砍向山,砍向水,砍向風,砍向海。砍向所有能見的,屬于鴻蒙界的靈界物質。
每當他嘗試破壞一塊無形物質,就有一些晶亮的深紫色魂火變成魂雨,自心劍的尾端落下。
一瞬間,整個天問台上空都飄蕩起凄迷的紫色魂雨來。
但由于他始終被束縛在四柱的空間内,所能真正造成的傷害也就這麼點兒。
而且,既是死物,就不存在真正的死去,他顯然也知道這一點,這麼做并沒有任何意義,費力不讨好而已,那些被他砍中的魂魄也隻是再次變作此界的死物,重新開始了新一輪沉眠而已。
他還是徒勞地傷害眼見的所有事物,滿目憎恨地,以表達自己要破壞這個世界的決心。
他砍了一天一夜,最終累了,隻能支着心劍,跪在地上,無能怒吼。“我,最後一定會殺了你,殺了所有你在這個世上……所有注視的子民。”
那身影依舊漂浮在光柱中默默注視着他。好像這三天三夜裡他所做的一且都隻是在胡鬧而已。
“你怎麼這麼不公平?……怎麼這麼不公平??”他口齒不清地嘟嚷,甚至自暴自棄地躺在天問台中央,蹬着腳哭起來。“我為魔又如何?誰說魔不可以宣正道,肅乾坤!要真說魔,我看你才是這天下一等肮髒的大妖魔!”
沒有人搭理他。
他吸了吸鼻頭,閉上眼睛,試着用識海點燃一團火焰。
成了。
得益于他剛被拓充的浩瀚識海,他現在能使用出的魂力,比之接受洗禮前強了數倍不止。
整個天問台的空間因這一團蓦然升起的黑火而瞬間扭曲,那些原本永不可能真正死去的靈界物質,竟在這一片火光的映照中開始緩緩崩塌。
四柱的空間,亦開始出現一絲錯位。
畢竟,他現在有着不亞于真正神祗的破壞力。
他隻是冷靜思索了一下,就找到了真正傷害此界的方式——那就是以燃燒魂魄作為代價,發起源自魂魄層面的攻擊,才能對這些無形的靈界物質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