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自願跟你來的。”陸小吾頭也沒回地說道。

淩二悄悄看去，隻覺得凡人聲音平靜了下來，似乎在一幅幅畫中描繪的景象中逐漸汲取了力量似的。

那些憑空出現在荒山之上的繁榮城池……原也并無什麼特别。但凡人卻看得異常認真。那沉靜得近乎深情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一樣新鮮事物能發出的光，而像是帶着一絲滄桑和遺憾在回顧往事。

很怪——凡人到底是哪裡變了？

是他看畫時的眼神？

總之，這家夥絕對有事瞞着自己……

“在看什麼？”淩二忍不住問道。

“……天國。”陸小吾輕歎。

淩二眉梢微跳，“什麼天國？來的時候沒看到這些。”

“有的。”陸小吾指着畫中的一處建築尖角說道，“你仔細看，來時這個宮殿頂部還是露出來的，隻是大部分低矮建築被塵沙埋了。”

淩二不吭聲了。他眯了下眼睛，決定先暗暗記上一筆。

“我觀這些字畫……本門宗主當年應也是喜好風雅，清秋朗月之輩，最後卻慘遭滅門。這畫中所繪，亦是市井盎然……城中百姓多半沒了吧？真慘，太慘了。”淩二這時假裝無恙地搖了搖頭，随口輕歎道。

陸小吾側了側目，“你現在仍然覺得這個人是古素汐嗎？”

“不然呢？”淩二擡着眉頭，“莫不是你知道這骨架的真實身份?”

陸小吾搖頭，“我隻是覺得，或許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人是掩護他逃跑的同門？畢竟這人死得如此凄慘……且毫無反抗的痕迹，根本不符合一門宗主的風格。”

淩二側目，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點頭，“也對，據聞古素汐獻祭于萬幢崖下，才召喚了如今幽冥界的萬千魔靈，那般玉石俱焚的死法，屍骨早就徹底不存了吧。小家夥，還是你考慮得細緻。”

陸小吾側頭看了看淩二，又回過頭去，鼻腔中發出一聲輕哼，“合理推測而已。”

淩二輕笑一聲，說道，“不管他是誰，既封在這座塔中，總歸與我同根同源。人死還是要入土為安，我們找個地方将他掩埋了吧，你覺得怎麼樣？”

對面的凡人目中似有不舍，一番短暫掙紮後，還是下定決心，怔怔地點了點頭，“那就埋了吧，這地方是你的宗門，你說了算。”

淩二當即把屍骨小心收起來，打算帶出去埋了。

他走到門口，陸小吾又氣喘籲籲地追上來，遞給了他一本泛黃的小手冊。

“你看！石台旁邊壓了一本生平冊，這骨架有名字的……他叫三千绻！”

淩二擡了擡眉，接過小冊翻了翻，果不其然翻出了這骨架的生平。

[三千绻，精醫術，通丹青，善唱折，有經緯之能，與時舒卷，與世無争。大月曆二一年起，帶領工匠興修渠池共四百五十七處，福澤朔疆全域，及至後世百代。大月曆三十年，遭逢昭瞢城大襲，後為宿敵所擒，同歸于此塔中，了半生夙願。今以此塔為冢，長歌送故人，無敢有戚焉］

小手冊沒有署名，甚至沒有行文者的自稱。但淩二卻隐約猜出來了，這寫字的人……多半才是他一開始猜想的那人。

——還真是如小丹奴所說。

淩二眨眨眼道，“不錯，這塔底真藏了不少秘密，也得是你檢查細緻，看來一會我還得再下來一趟。”

陸小吾提醒道，“但現下還是将這屍骨埋了要緊。”

“嗯。”淩二點頭。

兩人出去後，淩二便在塔前的花海中間尋了處風水寶地，鏟了個大坑，把屍骨拿出來了。

他先在坑中墊了塊金絲楠闆，而後将屍骨小心置于其上，又随口編了幾句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