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也不是很想帶着你這麼跑來跑去……”又聽淩二自語般咕哝了一聲，“這回是大夫人，誰知道下回呢？上一趟山，險些讓你丢了半條命……下回再來一遍，弄不好人都沒了，這麼算，好像不太值當。”

“啊……”陸小吾啞然，“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找個地方定居，過過普通人的生活。”淩二想了想，目光不确定地放向遠方，透過群山，“也許四海遨遊……看看這世間風景也不錯？不過不管去哪兒，最後得在朔疆落幾天腳，回那個地方去看看。然後再說吧……之前出府時，爺不和你提過……要看看這世間風景嗎？還是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陸小吾仔細回想了一下，隻記得當時自己順嘴問了一句道爺不着急飛升後有什麼打算。可沒想到，他說要四處看看，竟是認真的，還有了具體的規劃。

好家夥。

……真是出息了。

“朔疆啊……”陸小吾出神地垂頭自語。

——可朔疆如今成了一片荒土，昔日的宗門皆掩埋在了塵沙之下……還有什麼好看的呢？

“我不強迫你。”淩二見他臉色為難，眼神複雜地打量起他，“你不願跟我走的話，我便将你寄養在這寺裡……屆時給你留下……”

陸小吾眼神一亮，“好呀！”

這樣一來，自己的擔憂都沒了，也有機會弄死那隻白貓了!

“留下一絲元神照拂便是……”淩二話沒說完，見他這般雀躍，略帶失望别開眼，硬着頭皮把話說完了。

結果後者的笑容肉眼可見地垮下去，“……那我還是跟你走吧。”

*

又一天，兩人一道下山去。

行至山腰，恰好見着一夥人在蓋房子。穿着淩府常服的家臣正在人群中穿行着指揮工事，二人見狀不由愣了愣。

待走近去打探一番，才知這房子是大夫人吩咐蓋在這兒的。

原來大夫人那日已經上過山了。隻是妙覺地不肯出來見她。其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最後大夫人就決定在山下蓋間屋子，以後從淩府仙山深林裡搬來這靈光殿山腰上住了。

陸小吾見狀，已是憋不住笑意。

隻想着以後十裡八荒的鄉親們來禮拜，浩浩蕩蕩地往山上來，卻見半山腰上的房子裡鑽出個美人姐姐，誰不得嘀咕呢？要是夫人見人說上一句，她是妙覺地俗家的妻子，那妙覺地這十多年積攢的名聲恐怕要被她毀幹淨了，到時還不得更加記恨她，還真是死也逃不過的冤孽。

三人說話間，正巧見着大夫人妝容精緻，正一臉癡色，十步一頓，步履颠倒地從山下緩緩走上來，哪還有當日讨伐淩二的嚣張架勢。

陸小吾忽然又覺得她有幾分可憐。

……終究隻是個想要卻得不到的人罷了。

唯獨身邊的淩二，轉身看到她的瞬間，眼中浮現出了幾分明确的殺意。

陸小吾站在他身邊，對這殺意看得确切，想必道爺是升起了為其母報仇的沖動。

淩二抛出寂兮劍，對迎面而來的大夫人冷笑了一聲，垂眸隻問了句，“袁氏，我出生那年，生母所中化髓粉……是你所研吧？”

大夫人嗔目看着淩二，一下子驚得說不出話，顯然不知為何他忽然查出了這些陳年舊事。

淩二接着冷笑，卻道，“現在知道他為什麼不願意見你了嗎？他當初甯願死……都不願在那個家中多呆一天……是因為厭惡誰呢？呵呵……我今日不殺你……隻是因為你本就時日無多而已。”

修道之人壽數有盡，淩二沒有殺她，便是看出了她壽元不多，不必再為此留下殺害嫡母的罪名。

但他抛下的幾句冰冷話語卻幾近誅心。

面對這遲來了兩百年的追責，大夫人并未反駁，顯然是默認了。陸小吾離去之前，餘光中看到她彎腰跪倒在塵土間，神情間似有悔恨，眼中亦隐約浮現出淚光。

因為這個久遠前的錯誤，她這輩子，大概到死都見不到妙覺地了吧……

所以——這就是一個善于欺騙的人，在真相揭露後，必然面臨的凄慘結局。

沒有人動手殺她，終老于善施山，已經是她最好的歸宿。

而這……似乎也是自己未來的照見。

淩二不知道，他帶着殺意的眼神，此刻也沉沉地壓在身邊另一個人心裡。

“小丹奴，走了。”淩二回頭拉他。

陸小吾神色有些不愉，又看了看善施山頂，悄然尋找起影子和白貓的蹤迹。

——如果有一天，不小心被淩二發現了自己真實的樣子……那就幹脆去死吧。

說起來，也不是一定要像這樣守在淩二的身邊，其實隻要在鴻蒙界中扮演好前輩的角色就夠了。

不管怎樣……要加速除掉那隻白貓了。有他在，自己恐怕就藏不了太久。

陸小吾的心底裡同時出現了兩種矛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