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你瘋了……”
“說誰蠢呢?你才是真的笨蛋。”
“過了今夜……你或許會更加感激我呢。”
淩二迷迷糊糊間,聽到個熟悉的聲音在和他說話,像是前輩,又像是小丹奴,是在做夢嗎?
還來不及深想,他很快被一股悍力裹挾,沉入了更深的夢境,再也聽不清那聲音的具體來源。
他開始看到一些光怪陸離的畫面……
夢裡,他既像是自己,又不像是自己——因為他的身體變成了一團陌生的灰黑色霧氣。
這霧氣,似乎是一團比自己所擁有的,要更為精純的玄冥之力。
精純到甚至可以讓他完全遁入虛空中,徹底藏匿于光影間,化作無形的透明魂體。
——顯然這個身體的主人,絕不是自己。
——那這個夢的視角裡,自己到底是作為誰而存在着的?
淩二正在疑慮間,很快,便被這個“自己”的力量裹挾着,漂浮來到了臨雲台上空。
……而這夢中一路眼見的淩府仙山,顯然也和自己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這個世界裡的所有景象,竟都被颠倒了過來……就像是……一個被鏡子反射過的世界。
“哇——哇——哇——”
他滿腦子的疑問,而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傳來呱呱墜地的刺耳啼哭。
他跟随着無形的軀體繼續向前飄去,随後便來到略帶着奇異颠倒之感的竹排院子裡,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父親那稍稍年輕一些的挺拔身影,正負手站在長廊盡頭的露亭下。
“嘶呀——”
又聞木門推響聲,另一側卧房内,急步走出一個抱着襁褓小兒的老婦。
“家主,天賜麟兒!”
他看到父親轉過身,快步上前,接過襁褓中的孩兒,臉色略帶關切地問, “婉兒怎樣?”
……婉兒?
如果沒記錯,婉兒,是自己生母的小字。
所以,房間裡面的……是自己從未謀面的母親。
而襁褓中的嬰兒,想必便是自己了。
“主子……主子快不行了!家主快想想辦法吧!主子底子不足,又不知如何誤食了化髓粉……醫師說,最多還能保她十日,十日内,若沒有濯靈花續命,便沒有任何辦法了!”
“……濯靈花千年一開,眼下并非花期。”淩二站在原地,又隐隐聽得父親的低喃。
“……不過别急,我去想辦法,實在不行,便以靈力催熟,無論如何,叫醫師設法替婉兒續命。”
老婦點頭:“嗯!”
淩二聞言,踏着像幽靈一樣的步調,略帶迷茫地來到兩人中間,湊近夢中父親這張稍顯年輕,看起來也和如今的自己更為相似的臉。
濯靈花……他看過古籍,那是傳說中的天地靈物。
他本以為……母親當初定是身份低微,未被父親看重,才郁郁而終。
可父親卻說要摘它來替母親續命……
更要以靈力催熟,又是何其艱難。
所以——如果這個夢裡的景象是真的,那父親當年對母親……似乎并非無情。
淩二站在亭子裡,略帶迷惑地垂頭想着……
既對母親有情,又為何輕視自己……甚至不願給自己冠名呢?
又見夢裡的父親,匆匆看過襁褓中的“自己”一眼,輕輕碰了碰嬰兒的左腮,便不再猶豫,擡腳離去。
“家主,你修為高深,先看看這孩兒的根基到底有沒有被毒害吧!”老婦再次叫住他,将懷中嬰兒的小手從襁褓中抽出來,“主子醒來唯獨惦記此事……老奴也不敢擅下定論!”
父親聞言,匆匆回過頭,伸手認真探了探嬰孩“自己”的靈脈。
“……廢靈根。”卻聞他閉目一瞬,眼角露出一絲苦澀,“想不到我淩亙的兒子,竟出生就是個廢靈根……此事先不要讓婉兒知道,免得她自責,一切等我回來。”
“好。”婦人哭着點頭。
呵——廢靈根。
淩二看到這裡,不由冷笑一聲。
……婦人口中說的那化髓粉,乃是化人根基的劇毒,早已列為禁煉的藥物。
在這層層嚴守的淩府中,怎可能被人無意混入食物中誤服!
淩二隻感到有什麼牢固的東西在緩緩崩塌。
如果這場夢是真的,那麼自己的根基……豈非是尚在母胎之時,就被人暗害導緻??
是誰!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害他和母親!
不管是誰,若此人如今還活着……
來日,自己定要找他清算這切骨之恨……!
淩二滿目憎恨,心神混亂間,隐約見着淩亙轉身而去,隻好轉頭,飛速跟了上去。
他來到門口,卻又忍不住回過頭,鬼使神差地,試着操控着透明的魂體,緩緩回到院中。
他駐足,定睛确認老婦的方位,而後,便悄悄跟随老婦回到側卧中,見到了還躺在産床上的虛弱女人。
這便是……自己的母親。
剛剛生産完的女子,一臉凄苦,正流着淚盯着老婦手中的嬰兒。
老婦卻礙于父親的吩咐,隻敢将襁褓中的自己抱到母親面前遠遠瞧上一眼,甚至不敢讓她伸出手觸摸,怕被她檢查出靈脈已經損毀。
呵呵呵,看着這般面目凄苦的母親,小心翼翼掩藏着事實真相的老婦,淩二心中不禁感到痛惜——沒想到,兩百多歲的自己,竟是在這最深的夢境裡……見到了母親一面。